“你....你病糊涂了!休得胡言!”弘历最终只挤出这一句,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恼怒。
他不能承认,也不敢深究,这牵扯太广,更会动摇世人眼中他“明君”名声。
“我糊涂?”高曦月猛地咳了起来,咳的得撕心裂肺,嘴角溢出血丝,茉心哭着上前替她擦拭。
她缓缓推开茉心,用尽最后的力气撑着自己,眼神却亮得可怕,带着一种深切的惨然,在弘历犹豫心虚的一瞬间,她就知道真的是他干的。
“是啊,我糊涂了一辈子!可皇上,您敢拍着胸脯说,您对我高曦月,有过半分真心吗?您宠我,不过是因为我阿玛高斌有用!您厌弃我,是因为我不够聪明,不够像乌拉那拉氏那样能忍、会装,更因为我挡了别人的路,成了您的‘麻烦’!”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愈发急促,眼神却死死锁住弘历:
“您总说永琏身子不好,璟婋身子不好.....可您看看我!看看我这副鬼样子!我才多大?!我高曦月落得如此下场,难道就没有您这皇上、我这夫君的‘功劳’吗?!”
“您纵容如薏侮辱我、命令太医对我下药,最后.....还要亲手斩断我最后一点念想,夺走我的璟桁.....”
“弘历,你好狠的心啊!”
“曦月!住口!”弘历被她直呼名讳和直刺心底的控诉激得勃然大怒,帝王威仪让他下意识地厉声呵斥。
然而,看着眼前这个形销骨立、咳血质问、穿着昔日荣光华服的女人,他心底深处,竟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夹杂着愧疚的.....爱?
是了,潜邸旧人,曾经那样鲜活明艳的高曦月,会费尽心思笨拙讨好自己的高曦月;会笑着撒娇耍赖,找自己讨要珍宝,而后借口“交易”为自己弹琵琶的高曦月。
终究是被这深宫、被这帝王的凉薄、被她们女人之间无尽的争斗,磋磨至死。
高曦月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在说出那句“好狠的心”后,身体猛地一软,向后倒去,重重跌回榻上。怀里的旧布偶滚落在地。
她大口喘着气,眼神开始涣散,视线却固执地投向窗外,仿佛想穿透这重重宫墙,再看一眼她再也见不到的女儿。
“璟桁....我的...璟桁.....”她喃喃着,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嘴角的血迹,落在冰冷的吉服上。那身象征着无上荣耀的贵妃吉服,此刻只衬得她愈发单薄、凄楚。
弘历还是没忍住起身上前将她搂在怀中,看着她气息奄奄的模样,听着她破碎的呼唤,心头那些怒火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无力感取代。
他想说些什么,是斥责?是安抚?还是……一句迟来的道歉?最终,他只是僵硬地抱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殿内死寂,只有高曦月越来越微弱、艰难的呼吸声。
她不再看弘历,目光空洞地望着虚空,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咸福宫里,那只陪伴了她多年、见证了她盛宠与衰败的琵琶,静静地立在角落,琴弦在透过窗棂的微光下泛着冷寂的光。
不知何处吹来一阵穿堂风,拂过琴弦,发出一声极轻、极细的呜咽般的颤音,如同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旋即又归于彻底的寂静。
窗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在咸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