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码头夜探的发现,如同在暗夜中点燃了一盏灯,虽光亮微弱,却清晰地照出了“幽冥司”运作链条上的关键一环——漕帮。
狄仁杰深知,欲揭开军粮去向之谜,乃至洞悉幽冥司对漕运命脉的更大图谋,与这盘踞水上的地下势力打交道,已是势在必行。
然而,漕帮组织严密,规矩森严,对外人极其警惕,贸然接触,非但难以获取真情,反而会打草惊蛇。
回到狄府时,天已蒙蒙亮。
狄仁杰毫无倦意,即刻召张承翊与已起身等候的孙敬之至书房密议。
“漕帮乃江湖组织,层级分明,帮规森严。其总舵主深居简出,难以接近。且我等身份敏感,若亮明官身,彼等必然缄口不言,甚至反遭其害。”
狄仁杰沉吟道,“故而,需寻一中层头目,此类人物既知悉帮中实务,又非核心决策层,往往利字当头,或有隙可乘。”
张承翊道:“狄公,末将跟踪那船工所至的南市货栈,或是一个突破口。可否由末将扮作北地来的豪商,借口有批‘特殊货物’需借水道运出,试探接触?”
狄仁杰摇头:“你一身行伍之气,虽可掩饰,然江湖经验尚浅,易被识破。且我等目的并非真运货,而是套取情报,需更精巧的局。”
他目光转向孙敬之:“敬之,你博览群书,可曾读过些市井传奇、帮派杂闻?漕帮内部,有何规矩、忌讳,或是其成员常见之嗜好?”
孙敬之虽手伤不便,但思路清晰,略一思索便答道:“学生曾阅及,漕帮起于漕运夫役,重义气,亦重利。帮中大小头目,多嗜酒、好赌,或以包养外室显摆身份。其内部有‘三不运’之规:不运明火执仗之违禁兵器,不运官家明文追查之钦犯,不运…不运明显会引来大军围剿、导致整个水道断绝之货。但若利益足够丰厚,这些规矩,也未必是铁板一块。”
“利益足够丰厚…”
狄仁杰指尖轻叩桌面,眼中有了计较,“承翊,你去查一下,洛阳城中,可有与漕帮素有往来、但又并非其核心成员,且近来手头拮据、或有大笔赌债的中间人?譬如,某些专做水上生意的牙人、或是替漕帮处理些灰色账目的小吏。”
张承翊领命:“末将明白,这就去办。”
利用白天的时间,张承翊通过军中旧部及市井暗线,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此人姓钱,原是户部一名因小过被黜退的小吏,熟知漕运关节,后沦为专替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牵线搭桥的中间人,与漕帮几个中层头目相熟,且最近因在赌坊欠下巨债,正四处筹钱。
狄仁杰决定,就从这钱牙人身上打开缺口。
是夜,华灯初上,南市一家看似普通、实则内有乾坤的酒楼雅间内。
钱牙人被张承翊“请”了过来,初时还有些惊慌,但见对方并无恶意,且桌上摆满了美酒佳肴,自称是来自江南的富商“贾仁”(狄仁杰化名),欲谈一笔大生意,他这才稍稍定神,但眼中仍存警惕。
狄仁杰扮作的“贾仁”,气质儒雅,谈吐不凡,出手阔绰,几句关于南北货殖、漕运利弊的见解,更是说得钱牙人连连点头,戒心渐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狄仁杰见时机成熟,叹息一声,道:“钱先生,实不相瞒,贾某此次北来,是有一批…嗯,不太方便经官道运送的货物,价值不菲,需借贵宝地水道,运往东南。听闻漕帮弟兄手段通天,故想请先生代为引荐一位能做主的朋友。”
钱牙人眼睛一亮,但嘴上还是推脱:“贾员外,漕帮规矩多,这不明不白的货…”
狄仁杰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张承翊(扮作随从)立刻将一小袋金锭推了过去,沉甸甸的,怕是有百两之数。
钱牙人喉结滚动了一下,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员外如此豪爽,钱某也不好再推辞。不知…是何等货物?量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