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弥漫着一股混合了紧张与某种奇异腥甜的气味。
从清虚观密室带回的铜盒打开着,置于书案正中,那几颗暗沉诡异的“丹药”和一小包颜色更深的粉末,在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泽。
被打晕俘虏的看守已被严密关押在隔壁厢房,由张承翊亲自看守。
孙敬之则协助狄仁杰,立即对带回的证物进行查验。
狄仁杰取出一根银针,神色凝重地刺入其中一颗“丹药”。
片刻之后,拔出银针,只见针尖没入的部分,已然覆盖上一层清晰的乌黑色!
“银针验毒,其色变乌!”孙敬之低呼出声,脸色发白,“果然内含剧毒!”
“不仅如此,”狄仁杰眼神冰冷,又将银针探入那包暗沉粉末,结果亦然。
他取过从周槐住处发现的那个小陶罐,将里面剩余的毒粉倒出少许,与铜盒中的粉末并置对比。
无论是色泽、质地,还是那股独特的、混合了矿物与草木腐败的腥甜气味,皆如出一辙!
“现在可以完全肯定了。”狄仁杰沉声道,声音中压抑着怒火,“周槐床下所藏,正是未经搓制成丸的毒丹原料!清虚观,就是炼制这害人毒物的巢穴!而这成品丹药,便是他们用以兜售的‘仙丹’!”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彻底串联,形成了一个清晰而恐怖的链条。
狄仁杰站起身,在房中踱步,思路愈发清晰:“这是一个组织严密、心思歹毒的团伙。他们盘踞于这座荒废道观,利用其作为掩护,暗中采购劣质矿物料,混合那阴毒的暗褐色藤蔓,大量炼制这种所谓的‘仙丹’。”
他拿起一枚丹药,指尖传来冰冷坚硬的触感:“观其形制,虽刻意搓圆,甚至试图模仿真正金丹的色泽,然其本质,乃是夺命的阎王帖。其目标…”
他目光扫过孙敬之和刚从门外进来、神色肃穆的张承翊,“绝非寻常百姓。看其包装偶用金粉蜡衣伪饰,以及他们选择在鬼市通过中间人隐秘兜售的方式,其目标客户,很可能是那些家资殷实、渴望长生不老或身患顽疾求药无门的富商,乃至…一些迷信方术、追求强身健体或是房中秘术的不得志小吏!”
孙敬之恍然大悟:“是了!恩师明鉴!这些人既有钱财,又极易被‘长生’、‘奇效’所惑,且往往讳疾忌医,即便身体出现不适,也容易以为是自身疾病所致,或是丹药‘起效’过程中的‘正常反应’,不会轻易声张!即便最终毒发身亡,其家人或因颜面,或因无法说清丹药来源,多半也会以为是旧疾复发或庸医误治,难以追查!”
“正是此理!”狄仁杰颔首,目光变得愈发深邃,“而这,也完美解释了周槐和密室中那具尸体的死因。”
他拿起那几片从清虚观丹炉旁拾得的、画着符咒的陶片:“周槐,很可能最初也是被他们招募的试药人之一,或是负责运送的下线。试药或跑腿虽危险,但或许能得些微薄钱财,对于他这等市井帮闲而言,是有诱惑力的。然而…”
狄仁杰语气一转,变得冰冷:“他逐渐发现了这丹药的可怕毒性,亲眼目睹或听闻了其他试药人的惨状,更可能窥破了其背后隐藏的庞大网络和阴谋,心生巨大恐惧,想要退出甚至告发…”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乌黑的丹药上:“于是,他便成了必须被清除的对象。他被强行灌下远超剂量的毒丹,弃尸于鬼市附近,并故意布置符咒瓦罐,营造邪术害命的假象,企图混淆视听,将调查引向歧途。”
“而那密室中的死者,”狄仁杰继续道,“看其穿着,可能是团伙中地位稍高、负责记录或协助炼丹的道人。他的死状与周槐相同,或许是试新药意外身亡,但更可能…是他知道了太多内情,或是办事不力,也被灭了口!杀人之后,仓促间竟将来不及处理的尸体与炼丹之物同置一室,其行事之狠辣乖张,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