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臣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复杂,里面翻滚着小河从未见过的焦灼和一种近乎脆弱的决绝,“明天,直接剖了吧。让李锐主刀,他是现在产科最好的刀,能保证你身体损伤最小。麻醉、手术室、术后监护,都安排最好的。明早就住进去准备,好吗?”
小河愣住了,完全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
“剖了?现在?才37周啊!宝宝好好的,羊水也够……”
“可你不好,”孟燕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那份属于副院长的沉稳冷静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被爱人痛苦折磨得快要失控的丈夫,“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吃不下,睡不好……”
他胸膛起伏着:“太遭罪了。我受不了了,小河。我看着你这样,比我自己挨刀子还难受。剖了吧,剖了你就解放了。”
他的语气近乎恳求,见惯了生死的产科专家在面对至亲苦难时,带着一种全然无助和脆弱。
这份巨大的反差,撕开了他平日里完美无缺的专业面具,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疼惜。
小河看着他眼中翻涌的痛苦和血丝,心头一软,鼻子有些发酸。她放下电脑,艰难地挪动身体,伸出手去拉他的手。
孟燕臣立刻反手紧紧握住,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的手骨捏碎。
“燕臣,”小河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知道你心疼我。我也知道很难受。但是,我不想现在就剖。”
她另一只手温柔地抚上自己高耸的肚子,“宝宝很好,很健康。我想等等,等到宝宝自己想出来的时候。生命有自己的节奏,不是吗?”
孟燕臣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用回专业的口吻:“小河,理智点。你是臀位。顺产的风险比头位大很多。后出头困难、脐带脱垂、产程延长……都是风险。我虽然在你身边,但生产过程中瞬息万变,就算是我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剖腹产更安全、更可控。”
他列举着专业术语,试图说服她,也说服自己那颗被揪紧的心。
小河摇摇头,眼神清澈而执着:“我相信你,燕臣。你是最好的产科医生,也是最爱我的人。有你护航,我不怕那些风险。我能坚持。”
她顿了顿,“而且,还有半个月就答辩了。现在剖了,肚子上拉一刀,半个月的时间,伤口还在恢复期,坐都坐不稳,怎么上台去讲我那几十分钟的ppt?要是等到自然发动,说不定正好卡在答辩之后呢?就算提前发动了,也总比现在挨一刀,铁定错过要强吧?”
她的话有理有据,既包含了对生命自然的尊重,也有对事业的考量。
孟燕臣看着她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庞,看着她眼底那份熟悉的、近乎执拗的坚韧光芒,就像当年那个挺着肚子在考场里奋战、在救护车上生下星星的女孩一样。
他知道,他无法说服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最终,他颓然地坐回沙发边,将脸深深埋进小河的手掌里,肩膀微微耸动。
再抬起头时,他眼中翻涌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眼底深处的红血丝和疲惫感更重了。
“好,”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妥协和无奈,“听你的。我们再等等。”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小河被踢痛的地方,轻轻覆在她紧绷的肚皮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固执地不肯转到头位的小家伙,“宝贝,乖一点,别太折腾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