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绷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像一艘历经风浪终于靠岸的船，疲惫而安然。
黑暗中，她感受到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落在她的锁骨，迅速被肌肤的温度蒸腾，只留下一点微凉的湿意。
她什么也没问，只是更紧地回拥住他，手指温柔地插入他微湿的发间，轻轻梳理着。
空气中弥漫着慵懒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安宁的东西。
孟燕臣睡着了。
他又回到那个梦境里。
依旧是那片模糊的白光，冰冷的角落，微弱的哭泣……
然而，这一次，当那无边无际的寂静和黑暗即将吞噬过来时，梦境却奇异地发生了变化。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恐惧中挣扎惊醒。
他仿佛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静静地看着那个角落，看着那微弱的光点渐渐熄灭。
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没有窒息的绝望。
只有一种深沉而平静的哀伤，像初冬湖面上凝结的薄冰，寂静、冰凉，却不再刺骨。
那哀伤里，是对一个从未有机会睁眼看世界的小生命的深深怜惜和告别。
他醒了。
窗外天色微明，晨曦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
身边的小河睡得正沉，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胸口，呼吸均匀绵长。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印下一个吻。
没有冷汗，没有心悸。只有眼角一点未干的湿意，和心头那份沉甸甸却不再尖锐的哀伤。
第二天，是例行的28周产检。
孟燕臣亲自陪着小河去了医院。
b超室里，探头在小河涂抹了耦合剂的肚皮上滑动，屏幕上清晰地显示出胎儿的影像。
小家伙很活跃，小胳膊小腿有力地蹬动着，心脏有力地搏动着，羊水量适中，胎盘位置良好。
胎儿发育指标全部优秀，甚至比实际孕周还略大一点点。
孟燕臣站在屏幕前，作为医生，他冷静地审视着每一个数据。
作为父亲和丈夫，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小小的身影。
“非常好，王老师，宝宝发育很健康！”李锐医生笑着宣布，语气带着由衷的祝贺。
小河躺在检查床上，也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孟燕臣没有说话。
他走到床边，轻轻将手掌贴在小河隆起的肚皮上。
隔着薄薄的衣物，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有力的胎动，一下，又一下，充满生机。
他闭上眼睛。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一滴滚烫的泪，无声地从眼眶中向地面滑落。
那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释然，是感激，是告别。
再见了，我的孩子。
他在心底最深处，对着那个六年前永远停留在28周的小小灵魂，轻声呢喃。
谢谢你曾经来过。爸爸放下了，爸爸要继续往前走了。
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带着温柔水光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