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燕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点着桌面。
医院与F大城规学院交叉课题合作框架协议已经签署，项目正式启动。
看着文件上“项目外部合作专家：南加州大学公共政策学院，白杨教授（美）”的字样，他镜片后的眸光微沉。
“小张，”他按下内线电话，“跟F大那个交叉课题，所有进展报告和会议纪要，同步抄送一份给我。特别是外方专家白杨教授的意见反馈，第一时间给我。”
“好的，孟院。”助理小张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种级别的合作项目，通常不需要分管副院长盯这么细。
孟燕臣挂了电话，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不是要干预，他只是需要多了解。了解白杨到底会说什么，做什么。
他绝不允许白杨在他眼皮子底下，借着工作的由头，对小河释放那些过界的、隐晦的深情。
他得替小河把关。
孟燕臣在心里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与此同时，王小河家的书房里，又一次线上项目讨论会正在进行。
这次主要讨论数据模型的初步构建。
佳妮作为项目实际执行人，需要在两位学术大牛面前阐述自己的思路。
她深吸一口气，点开共享屏幕，开始讲解。
起初还算流畅，但当讲到模型参数设定与医院提供数据的匹配度这个关键难点时，她明显卡壳了，声音有些发颤，逻辑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
“呃……这个……我是想……”
佳妮的脸颊微微发烫，手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滑动，大脑一片空白。
屏幕那头的白杨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眼神温和而专注。
直到佳妮自己停下来，尴尬地道歉：“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没关系，佳妮。”
白杨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力量，“这个点的确需要更精细的考量。你前面的思路非常好，抓住了核心矛盾。紧张是正常的，说明你在认真对待。来，放松一点，我们慢慢捋。”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引导性地问：
“你觉得，我们引入这个变量的目的是什么？它和医院数据里的哪个维度最有可能是强关联？如果暂时抛开数据限制，理想的模型结构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问的问题很有层次，由浅入深，像一位耐心的导师在铺台阶。
佳妮在他的引导下，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起来，磕磕绊绊地重新组织语言：
“目的是……为了量化空间距离对使用率的影响？强关联应该是……就诊科室的分布密度？理想结构的话……”
看着佳妮在白杨温和却精准的点拨下逐渐找回状态，眼神重新亮起专注的光芒，王小河欣慰地弯了弯嘴角。
白杨在学术上的引导能力一直很强，对新人尤其有耐心。
佳妮偷偷按下了录屏键。
白杨教授解答问题的思路清晰、逻辑缜密，语气又如此温和鼓励，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指导！
她决定回去要反复观看学习。
讨论间隙，白杨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王小河：
“小河，你觉得这个补充维度的引入可行吗？我记得你之前处理过类似的空间异质性数据，有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佳妮？”
“嗯，是有些经验……”
小河刚开口，忽然嘶了一声，手下意识地抚上已经明显隆起的小腹，眉头微蹙。
“怎么了？”白杨立刻追问，语气里的关切几乎是条件反射。
“没事，”小河摆摆手，脸上却带着一丝温和的笑容，“小家伙刚才动得有点厉害，好像在抗议我们讨论得太枯燥了。”
屏幕那头的白杨也笑了，眼神柔软下来：
“这么有活力？看来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不过小河，你坐得太久了，去沙发上靠一靠吧。佳妮，给你老师倒杯温水？”
“哦，好！”佳妮连忙起身。
一直靠在书房门口阴影里监工的孟燕臣，终于忍不住了。
他大步走进来，周身带着医院消毒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醋意混合的冷冽气息，目标明确地走向小河。
“我来。”他声音低沉，不容置疑地接过了佳妮刚倒好的温水，塞到小河手里。
然后，他极其自然地在小河身后的椅子扶手边坐下，温热的大手直接覆上她抚着肚子的手，力道适中地开始揉按她紧绷的腰侧和后腰。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医生特有的精准和丈夫的亲昵，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屏幕里白杨的脸，仿佛在无声宣示：这里有我在。
小河被他按得舒服极了，身体放松地靠向他。
她感受到孟燕臣身上那股熟悉的、带着点压抑的醋劲儿，非但不恼，反而觉得有点可爱。
她反手抓住他按揉的大手，轻轻拉过来，直接按在自己刚刚被踢到的、圆润的肚皮上。
孟燕臣的手掌猝不及防地贴上那孕育着生命的温热弧线，掌心下清晰的胎动像一颗小鼓槌，咚地一下，又一下，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瞬间击中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那股翻腾的醋意奇异地被这鲜活的生命律动冲淡了大半。
他下意识地收拢手掌，温柔地感受着，镜片后的眼神瞬间融化，专注而深情。
他甚至微微低下头，凑近小河的肚子，用一种带着点孩子气闷骚的语调，低声抱怨道：
“小东西，乖乖睡觉。要听爸爸的声音，多听听爸爸的声音知道吗？别老听那个隔着屏幕的叔叔说话，那个叔叔说话太催眠了。”
“噗嗤！”小河忍不住笑出声，抬手轻捶了他一下，“孟燕臣！你幼不幼稚！”
屏幕那头的白杨，看着这一幕，看着孟燕臣那带着占有欲却又无比自然的亲昵，看着小河脸上幸福又无奈的笑容，看着他们共同期待的新生命带来的奇妙互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有淡淡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释然和真诚的祝福。
他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弧度，没有接孟燕臣的挑衅，反而顺着他的话，带着笑意对佳妮说：
“佳妮，看来我们得提高一下会议效率，讲得更生动有趣才行，不然孟院长家的宝宝要投诉了。”
他巧妙地将话题和工作拉回正轨。
佳妮偷偷抿嘴笑了，同时也对白杨教授这份无论何时都能保持专业和风度的涵养，产生了更深的敬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
她默默想着，白杨教授不仅学术厉害，人也好温柔啊。
孟燕臣感受到掌心下有力的胎动，听着妻子清脆的笑声，再看着屏幕上白杨识趣的转移话题，虽然心里那点小醋意还没完全消散，但此刻拥着妻子，感受着新生命的活力，那份踏实和满足感，足以让他暂时放下那些酸溜溜的小心思。
嗯，胎教确实很重要，得多进行。
……
这天，仁济顶楼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压力。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清晰地展示着一位高危产妇复杂的盆腔解剖结构和胎儿窘迫的实时监测数据。
孟燕臣坐在长桌一端，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快速扫过影像资料和厚厚一沓病历。
作为曾经的顶尖产科手术专家，他被紧急召来参与这场关乎两条生命的手术方案制定。
“……粘连太严重了，常规入路风险极高，极易损伤输尿管和大血管。胎儿心率持续下降，等不及完全剥离了。”
主刀医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焦灼，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
“考虑后穹窿切开联合腹膜外操作，避开粘连最致密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