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医生诊所里播下的那颗名为“可能”的种子,在孟燕臣和王小河的生活中悄然生根发芽。
某个夜晚,孩子们都睡了。王小河穿着宽松的睡衣,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刚洗完澡、带着清冽沐浴露香气的孟燕臣身上。
“燕臣,”她声音带着点慵懒的鼻音,手指无意识地卷着他睡衣的扣子,“我们抓紧时间吧?”
孟燕臣身体微僵,低头看她。
“你看啊,”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开始摆事实讲道理,像在做一个项目可行性分析,“我今年29岁,孕前检查报告身体状态优秀,精力也够。你39岁,虽然不年轻了……”
她故意拖长音调,看到他挑眉,赶紧笑嘻嘻地补充,“但孟教授宝刀未老嘛!再晚几年,我就要变成高龄产妇了,到时候风险增加,你……唔……”
话没说完,被孟燕臣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堵住。
一吻结束,他额头抵着她的,呼吸微重:“最近累不累?身体还受得了吗?”
经历过失去的痛苦,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她再承受风险。
“这点工作量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比读博那会轻松多了,”王小河放松而坦率,“我真的很想再要一个我们的孩子。而且,”她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撒娇,“有你在身边全程护航,有什么好担心的呀?燕臣哥。” 她这句燕臣哥叫得百转千回。
孟燕臣看着她眼中熟悉的、一旦决定就勇往直前的光芒,心底最后一丝不安也被她的直白和依赖融化。
他叹了口气,把人搂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低沉而郑重:“好。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许逞强,不许偷偷熬夜,有任何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遵命。”王小河笑嘻嘻地举手保证,顺势在他颈窝蹭了蹭,像只找到舒适窝的猫。
没有刻意的焦灼等待,没有精密到分秒的排卵监测,他们严格遵循着共同制定的健康计划,像经营一项重要的共同事业,带着一种平和而坚定的期待,继续着各自的学术与医疗生涯。
然而,在孟燕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顶尖妇产科专家兼准父亲的雷达,早已无声地全面启动。
他的观察,细致入微到了极致,却又小心翼翼地包裹在日常的关心里,生怕给小河带来额外的压力。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落,小河还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睡颜安宁。
孟燕臣总是比她醒得稍早。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环过她的肩,掌心看似随意地、带着晨起慵懒地贴在她光滑的颈侧。
只有他自己知道,指腹下感知的,是她沉睡中平稳而略高于基础水平的体温,这是黄体期持续存在的一个微小信号。他不动声色地记下这个感觉,连同她均匀的呼吸节奏一起。
他比小河自己更清楚她的生理周期。
日历上没有任何标记,但那串数字早已刻在他脑海的生物钟里。
当他推算的那个日期临近,而小河似乎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某个城市规划模型的数据分析中时,孟燕臣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几分。
他克制着不去提醒,只是在她熬夜时,会比平时更早、更坚持地端上一杯温热的牛奶,低声提醒:“小河,该休息了。身体需要充足睡眠。”
他的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挑剔。
不过,回到卧室的小河并不是马上就能睡,通常还要折腾好一会,两人才能尽兴……
小河并非没有察觉丈夫这份过于细致的关照。她了解他,了解他藏在冷静专业外表下的那份小心翼翼的期待和潜藏的焦虑。
只是这一次,她选择了坦然接受这份关注,甚至,开始主动分享。
那是一个周末的午后。两人窝在书房,各自占据书桌一端。孟燕臣在审阅医院的新生儿科流程草案,小河则在修改一篇即将投稿的论文。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栅。室内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键盘轻微的敲击声。
忽然,小河停下打字,微微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轻轻按在了下腹左侧。
孟燕臣几乎是同步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带着无声的询问。
小河对上他的视线,没有像从前那样掩饰或说没事,而是微微蹙着眉,用一种带着点困惑又有点新奇的语气说:“燕臣,刚才……这里,突然像被一根很细很细的针,轻轻扎了一下。就一下,很快,现在又没了。”
她用手指精准地点了点位置,“感觉……很特别,以前没太注意过。”
孟燕臣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他放下手中的笔,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动作自然地蹲下,手掌温暖地覆上她刚才按着的位置,力道轻柔得如同羽毛。
“这里?” 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 小河点点头,看着他瞬间变得异常专注的眼神,甚至带上了一点研究者的锐利光芒,“怎么了?这是什么感觉?”
孟燕臣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指尖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停留着,仿佛在感受那转瞬即逝的余波。他抬起头,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地望进她的眼底,那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是专业判断带来的强烈预感,是巨大的期待,也有一丝深藏的、源于过往的恐惧。
“这个位置,这种短暂、尖锐、局限的刺痛感……”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像是在陈述一个极其重要的医学发现,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非常符合……着床痛的典型描述。通常发生在受精卵成功植入子宫内膜的时候,大约是排卵后的6到10天。”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里漂浮的微尘都清晰可见。
小河的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神情无比郑重的丈夫。着床痛……这三个字像带着微弱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她。
她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静,仿佛刚才那一下轻微的刺痛只是幻觉。但孟燕臣的神情告诉她,这绝不是他的臆想。
“所以……” 小河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求证,“我们……可能……”
“只是一个可能,” 孟燕臣立刻补充道,语气恢复了惯有的严谨,但眼底那份灼热的光芒却无法掩饰,“着床痛并非每个孕妇都会感觉到,也不是绝对的金标准。而且感觉是很主观的。”
他像是在提醒她,更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过早陷入狂喜。
然而,那份被点燃的期待,如同投入干草原的星火,已经在两人心底无声地蔓延开来,再也无法扑灭。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甜蜜而焦灼的等待氛围。
孟燕臣的观察更加细致入微,但他掩饰得极好。
小河则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带着科学探究精神的自我观察。
她开始留意身体的每一丝细微变化:那点微妙的、持续的温热感,胸部的些许柔软胀意,还有那挥之不去的、比以往更强烈的疲惫感。
终于,到了小河月经周期该来的日子,依旧风平浪静。
又一个清晨。小河在洗手间待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些。
孟燕臣在客厅看似平静地翻着报纸,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微微发白。他听不见里面的动静,时间被无限拉长。
门开了。
小河走了出来,手里捏着一支小小的白色塑料棒。
她的脸上没有什么夸张的表情,平静得近乎有些空白,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蕴藏了整个星河。她一步一步走到孟燕臣面前,停住,没有说话,只是把那支验孕棒递到他眼前。
孟燕臣屏住呼吸,目光瞬间锁定在那小小的视窗上。
清晰的、无可争议的——两道红杠。
一道深,一道略浅,但确确实实,是两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孟燕臣的目光从验孕棒上缓缓移开,对上小河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