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知道!可我能有什么章程?大哥二哥你也知道,他们养的都是儿子,车贷房贷,一天不干活,不工作也不行啊!
把爸送回老屋一个人待着,万一出点事怎么办?请保姆?且不说爸这脾气能不能跟保姆处得来,这额外的开销……”
他话没说完……
——钱,才是横在我们所有人面前最大的难题。
一时间,客厅里只剩下父亲粗重的呼吸声和李娟洗碗的声音…
我看着眼前这一地鸡毛,那个沉重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
我端着一摞油腻的碗碟走进厨房。
窗外的老槐树正在落叶,黄叶一片片擦着玻璃窗掉了下来……
一个遥远而模糊的画面撞进脑海——
那时,妈妈还在世。
那时的父亲,还不是现在这个用亲情做筹码的老人。
他是家里长子,风如刀的冬天,他连一双像样的鞋都没有,脚上裹着破布,冻得裂开血口子。最可怜又最聪明的办法是,等牛拉下一泡热屎,赶紧把冻僵的脚踩进去,换取那点带着腥臊臭的瞬间温度。
他说这些时脸上没有悲戚,只有被岁月磨平了的麻木。可那画面,却像烙铁般深深刻在我心里。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在苦水里泡大的男人,中年丧妻后…家境越发艰难,老爸的脾气也越来越暴戾。
那点稀有的温柔,如风中残烛,再也寻不见了。
后来有了玉兰姨,他的心思和那点微薄的家底,便彻底偏了过去。
想到这里,我的心被揪紧了。
那个曾在牛粪里取暖,勤劳的老爸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是苦难扭曲了他,还是岁月磨光了他最后一点柔软?
可是,理解归理解,心酸却无法化解困局。
他的苦难是他的过去,不能成为绑架我未来的理由。
我同情那个十四岁的放牛娃,却无法顺从这个七十五岁、试图榨干女儿们的老人。
看着沙发里闭着眼哼哼的老爸…
我该怎样在同情与和保护女儿的利益之间,怎么也找不到那条平衡线…
父亲如今的吝啬与算计,剥开外壳,他不过是在住一段迟来感情后,发现自己力不从心,想拼命维持那点脆弱的体面。
爱情没有让他宽厚,反而激起了更深的不安。
一股巨大的疲惫感将我淹没。
钱,我是真出不起了。
稿费时有时无…
当保姆的收入应付我和思李的开销已是捉襟见肘,我哪经得起每月五千甚至上万的“无底洞”?——我更是没有。
五十三岁的年纪,我已步入了中老年人,若再陷入老家的泥潭,恐怕最后一点谋生的能力和心气都会被磨光。
最要命的是,女儿思李才上一年级,她的人生刚起步,未来的教育费、生活费……。
我若管了老爸,就管不了女儿…
——这个死结,到底该如何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