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我去了医院
环境清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味。
推开单人病房的门,只见周教授半靠在病床上,窗外疏淡的阳光照进来,映得他的脸色有些透明。
“小刘来了。”他见到我,嘴角努力向上牵了牵,想挤出一个笑,却只牵动了眼角的皱…那笑容里还带着虚弱……
“周教授,您感觉怎么样?可把我们吓坏了。”我快步走到床边,将带来的水果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老毛病了,不中用啦。”他微微摇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才缓缓道,“这次……真是狼狈。也让你跟着担惊受怕了五天。”他的语气里满是歉意。
“人没事比什么都强。”我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仔细端详他,“医生怎么说?”
“血压一时冲得太高,加上……前些日子心神损耗太过。”他话说得慢,但条理清晰,“医生让静养些时日。也好,也好……”他喃喃着,目光转向窗外,仿佛在说给窗外的流云听,“躺在这里,与世隔绝,倒真想通了不少事。那些纠缠了几十年的怨与憾,在生死面前,好像……也没那么放不下了。”
他转回头,看向我,眼神坦诚:“现在唯一记挂的,就是那部手稿。它不再是什么‘救赎’,更像是一份……记录。一份给巧英,也给雪梅,更是给我自己的……交代。”
我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您别着急,身体最要紧。手稿的事,等您养好了,我们随时可以继续。”
“嗯。”他应了一声,沉默下来。病房里一时只剩下仪器轻微的滴答声。过了一会儿,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家里……都还好吗?小田那孩子,没再钻牛角尖吧?”
“他好多了。”我连忙说,并把田震云如何理智追债、以及昨晚王小燕突然回头的事,简单扼要地告诉了他。
周教授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直到我说完,他才极轻地叹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年轻人……感情债,最是难算。他能听你引导,是他的福气。”
我们又聊了几句闲话,
护工进来提醒该休息了,我便起身告辞。
“您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您。”
“好,路上小心。”他点点头,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手稿的事,我们……回头再说。”
我走出病房,轻轻带上门。
周教授住院十天后,终于回到了他那满是书卷的家。
天气好的下午,他会在小区里慢走半小时,步伐缓慢却坚定。
我则变着法子炖些温补的汤水,山药排骨汤、香菇鸡汤,小心地帮他调养。
他的胃口眼见着好了起来,脸上也渐渐恢复了些血色。
这天下午,阳光暖融融地照进书房。
我们再次坐在了书房的长桌前,中间摊开着那叠厚重的手稿。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茶香……
周教授轻轻推过一页写满字的稿纸,手指在一个名字上顿了顿,语气平和,像在谈论一件久远的文物:
“这一部分,是关于云书记——就是雪梅的父亲。当年,若不是他拿出那笔钱,让巧英能安顿弟弟们、生下小泽……后面的许多事,或许会是另一番光景。”他微微停顿,目光有些悠远,“他是个很传统的父亲,一切为了女儿,手段……说不上光彩,但那份为父的心,我后来自己有了孩子,才多少能体会一些。这部分,你看……是否需要淡化处理?”
我接过稿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细地阅读了那段文字。
然后,我抬起头,看着他:
“周教授,我明白您的顾虑。但如果我们想保持这份记录的完整和真实,云书记当年的行为,恰恰是整个链条里关键的一环。
它解释了巧英最初的离开,也铺垫了雪梅后来的选择。
我们可以用更客观、更理解的笔触来写,但不应该省略。
毕竟,这不是为了指责谁,而是为了呈现,当时那个环境下…一个有权力的父亲…为了女儿的幸福…做出的,超越道德的事情……”
周教授听着,沉默了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释然:“你说得对。是我又着相了。总想着……尽量让所有人都体面些。”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就按你说的,保留下来,尽量写得……公允些吧。”
“好。”我拿起笔,在旁边的笔记本上做了个标注……
工作的间隙,他偶尔会站起身,走到窗边,慢慢地活动几下肩膀和脖颈。
阳光勾勒出他清瘦的侧影。
“这肩膀,老了,坐久了就僵得厉害。”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您刚恢复,不能太劳累。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书房里,时间在整理中悄然流淌。
当最后一叠稿纸被归置整齐,已是午后4点多了…
周教授缓缓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