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推开卧室门,就闻到一股方便面调料包混合着水汽的味道。
只见田震云正站在厨房的小灶前,盯着那个咕嘟冒泡的小锅……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阿姨,吵醒您了?”
“没有,我也该起了。”我走过去,看见锅里翻滚的面条,旁边台子上放着两个剥了壳的白煮蛋。“你就吃这个?”
“嗯,方便,省事。”他用筷子搅动着面条,语气故作轻松,但我还是听出了一丝紧绷。
那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和他身上那件特意换上的、略显宽大的白色衬衫格格不入。
衬衫的领口熨烫得不算平整,看得出是他自己努力收拾过的结果。
他吃得很快,几乎是囫囵吞下,然后狼吞虎咽地把鸡蛋也塞进嘴里,像是完成一项必须补充体力的任务。
我默默地给他倒了杯温水…
他没说什么,端起来喝了一大口。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吃面的声响和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想说点什么鼓励的话,比如“别紧张”、“好好考”,可又觉得这些话在此时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这场考试,承载着他太多的期望、挣扎,甚至是对过去一切的救赎。
任何轻飘飘的安慰,都是一种打扰。
他很快吃完,利落地洗了碗。
然后拿起玄关椅子上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准考证、身份证,还有几支削好的2b铅笔。他又反复检查了两遍,才转向我。
“阿姨,我走了。”
“哎,好。”我点点头,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路上小心,看好东西。”
“嗯。”他应了一声,伸手去开门。
就在门打开的瞬间,清晨略带凉意的风灌进来,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阿姨,”
便匆匆消失在了楼道里。
我站在门口,久久没动。
我知道,今天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关口。
闯过去,或许就是海阔天空;
倘若……我不敢细想。
这一天上午,我在周教授家干活时都有些心神不宁。
周教授似乎看出了我的走神,但什么也没问,只是在我给他续茶时,轻轻说了句:“小刘,今天天气不错。”
傍晚,我比平时更早地回到了家,精心做了几个菜,有田震云喜欢吃的红烧肉。
思李好奇地问:“妈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我摸摸她的头,说:“你震云哥哥今天去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了,我们等他回来吃饭。”
饭菜在桌上慢慢变凉,天也黑透了。
直到晚上九点多…
窗外夜色浓稠,他依然没有回来。
桌上的饭菜热了又凉,思李早已趴在沙发上睡着,小手里还攥着要给震云哥哥看的画。
我给他发了条短信:「小田,考得怎么样?」
手机屏幕几乎在下一刻就亮了起来,他的回复简短得近乎仓促:「很好。阿姨,我今晚不回去了。」
「很好」。
这两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口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是真的很顺利,还是他不愿多言的托辞?
那秒回的速度,反而透着一股刻意维持的镇定……
我走到窗边,望向楼下空荡荡的街道。
他去了哪里?
那句“很好”说得那样轻飘,是真的很顺利,还是他不愿多言的托辞?
或许,是太好了——好到需要一场彻夜的庆祝,好到有一个他想立刻分享喜悦的人,好到我们的出租屋,已装不下他即将展开的新人生。
这个念头让我的心轻轻落下,却又空了一下。
这一整天,他像一根绷紧的弦。那碗匆忙的方便面,那件不合身的衬衫,还有他反复检查文件袋时微颤的手指……这一切,都让那句轻飘飘的「很好」显得如此沉重。
但现在想来,那沉重或许并非失意,而是解脱,是狂喜前最后的克制。
我将凉透的饭菜用保鲜膜仔细封好,收进冰箱。
抱着熟睡的思思回房时,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了他紧闭的房门上。
那扇门背后,曾经是一个我无法触及的世界。
而今晚,那扇门为他通往的那个海阔天空的世界而紧闭着,这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拧开热水,水声哗哗作响,试图冲散这满屋子的寂静。镜中的自己,眼底的担忧渐渐化开,变成一丝酸溜溜的笑意。
孩子总要远行,租客也终有不再回来的一天。
今夜,他不会回来了。
月光不再冰冷,只是静静地流淌进来,像一道温柔的界限,隔开了一个老年女人内心的虚妄……“哎”…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