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回来”二字,被她咬得格外重,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说完,她倏地转身,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的茫茫夜色中……
沉重的大门扉缓缓合上,发出一声闷响……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白奶奶粗重而悲伤的喘息声。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闭上眼,长长地、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哎——”
她摇着头,用只有近处才能听清的声音喃喃自语,像是在对我们解释,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婷婷这孩子……其实也挺可怜。她妈妈当年走得突然,她受了天大的刺激,从那以后……就落下了这间歇性的毛病……时好时坏的……哎,不怪她,不怪她……”
老人家的语气里,没有多少责备,反而充满了一种疲惫又无奈的怜悯。
听着白奶奶的话,我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如此,疯狂的背后竟藏着这样的悲剧。可即便如此,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也实在让人心寒。白奶奶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为她开脱,这份善良,更让人心疼了。
过了一会儿,白奶奶缓过些劲儿,她伸出布满皱纹的手颤抖的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却用尽了力气。
白奶奶抬起头……
她浑浊的眼里充满了真挚的感激:“孩子……今天,多亏了有你啊……谢谢你为我这个老婆子出头……”
我连忙回握住她冰冷的手,蹲下身,仰头看着她,轻声但坚定地安慰道:“白奶奶,您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放心,只要您不嫌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您,陪在您身边。”
白奶奶听着,眼眶又湿润了……
经过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我能明显感觉到,白奶奶对我产生了一种更深沉的依赖和信任。
而我心里也暗自发誓,今后一定要更加细心周到地守护这位命运多舛的老人,绝不能再让任何人伤害她,务必让她能有一个安宁、祥和的晚年。
第五节:往事与伤疤
她被我和周姐搀扶着坐到那张宽大的丝绒沙发上,小武子连忙端来一杯温热的参茶。
“奶奶,喝口水,顺顺气。”我轻声劝道。白奶奶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像是陷入了回忆,缓缓向我说道:
“婷婷……她叫白婷婷。说起来,也是苦命人。自从我那个苦命的儿子……离奇失踪之后,我在这世上就没了直系的依靠。我弟弟,也就是婷婷的爸爸老白先生,他看着我心灰意冷,实在不忍心,就作主,把他自己的女儿婷婷过继到了我的名下……本意是想让她承欢膝下,给我一些慰藉,冲淡些丧子之痛……谁能想到,今天会闹成这个样子……”
白奶奶的话语里,充满了命运弄人的无力感。
茶水在她的手心里漾起了细小的波纹……
“哎……”她又是一声长叹,比刚才那声更显苍凉。
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我们几个关切的脸,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
“说起婷婷这孩子……她妈妈,也就是我那个弟媳妇,命苦啊。”
白奶奶的眼神变得悠远,陷入了回忆,“那一年,他们一家子出去游玩,就在那个很大的荷花池边上……她妈妈一不小心,失足滑了下去……等捞上来,人已经没了。”
周姐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捂住了嘴。
小武子也皱紧了眉头。
“那时候,婷婷才多大点儿啊……”白奶奶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亲眼看着妈妈没了,这心里头的阴影,就这么落下了。从那以后,她这精神就时好时坏,受了刺激就容易犯病。我看着她那样,心里疼啊!毕竟是我亲弟弟的孩子,我又没了儿子……”她说着,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我是真把她当亲闺女疼,甚至……是有些宠溺过头了。总想着把她缺失的,都补给她。可现在想想,或许就是我这没原则的疼,反而养成了她后来那骄横的性子,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
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白奶奶轻轻抿了口茶,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悔恨:“她长大了,越发不像话。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说东她偏往西。这还不算,最让我寒心的是……她拿着我的钱,去……去供养那些不三不四的男模特!那些个人,游手好闲,只会花言巧语哄她开心,骗她的钱花天酒地!”
白奶奶说到激动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我赶紧轻拍她的背。
她缓了缓,才继续道:“我劝她,骂她,她都不听。后来,我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狠心,就把她赶出了家门,断了关系。”
“那后来呢?”小武子忍不住问道。
“后来?她被赶出去,心里只有恨,觉得我小题大做。她开始四处打听我的财产,甚至……甚至想坏我公司的一个重要项目!”白奶奶摇着头,脸上是既痛心又有些许后怕的表情,“幸好我提前察觉了,做了防备,项目才没受影响。事情败露后,她在这城里待不下去,就灰溜溜地走了。我那时候以为,总算能过几天清净日子了……”
“奶奶,您真是太不容易了。”周姐感慨地说,我们都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是啊,真不容易……”白奶奶喃喃道,“可我万万没想到,十五年了,她今天会这样回来……一进门就……”老人家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充满了失望。
听着白奶奶的讲述,我们都以为,白婷婷这次是彻底伤了老人的心,再也不会出现了。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
第六节:伪装的救赎
几天后的一个黄昏,急促的门铃再次划破了别墅的宁静。
小武子跑去开门,我们惊讶地看到,白婷婷竟然又回来了——这次,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而是泪痕交错,头发凌乱,整个人显得落魄不堪。
她一见到闻声从客厅走出来的白奶奶,“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冷的门厅地板上,捶胸顿足地哭嚎起来:
“姑姑——!姑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哭得撕心裂肺,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抓白奶奶的衣角,“我在外面这几年……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罪啊!没有一天不想着您,没有一天不后悔!您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惹您生气了!”
白奶奶拄着拐杖,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脸上刻意维持着冰冷:“现在知道错了?早干什么去了!你那天那股狠劲儿呢?”
白婷婷跪行两步,仰起满是泪水的脸,声音凄楚:“姑姑!我知道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了!您打我骂我都行,可别不要我啊……这世上,我就您一个亲人了……”
她说着,又重重地磕了个头。
白奶奶紧抿着嘴唇,但握着拐杖的手却微微发抖。
她看着这个自己从小带大的孩子如此狼狈卑微,眼神里的坚冰终究开始融化,化为一抹复杂的心疼。她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沙哑而疲惫:
“哎……起来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白婷婷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彩,却仍跪着不敢动:“姑姑……您……您肯原谅我了?”
白奶奶别过脸,挥了挥手,语气软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奈:“终究是一家人……血脉连着筋啊……进来吧,别在门口跪着了。”
“谢谢姑姑!谢谢姑姑!”白婷婷几乎是爬起来的,脸上泪水鼻涕混在一起,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回来后的白婷婷,仿佛脱胎换骨。
第二天开始,她就变得异常乖巧懂事。
她总会适时地端上一杯热茶,轻声细语地说:“姑姑,您喝口茶,润润嗓子。”下午阳光好的时候,她会搬来软凳,坐在白奶奶身边,一边轻柔地捏着老人的腿,一边说:“姑姑,我给您捏捏,这力道行吗?您要是疼就跟我说。”
到了晚上,她还会绘声绘色地讲起外面的见闻:“姑姑,您猜我昨天在街上看见什么趣事了?可有意思了……”
常常把白奶奶逗得呵呵直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看着饭桌上白婷婷细心为白奶奶布菜,听着客厅里传来的阵阵笑声,我当时站在一旁,心里不禁暗自感叹:看来真是血浓于水,再深的怨怼,也敌不过亲情的力量。
看到白奶奶眉头舒展,重享天伦,这比什么都强。
家里的气氛,似乎真的被这种温情驱散了之前的阴霾,变得比以往更加融洽和温暖。
可是,我错了。
这温馨的表象下,藏着更深的算计。
直到那天,白婷婷上演了一出蹩脚的戏码。
白婷婷的声音突然在安静的客厅里响起,带着夸张的惊慌:
“哎呀!我的表呢?我那块卡地亚的腕表怎么不见了?”
她开始装模作样地在沙发垫子间翻找,声音越来越大:
“姑姑,您看见我的表了吗?就是您去年送我的那块!”
我正扶着白奶奶在阳台晒太阳,闻声转过头,看见白婷婷的表演,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怎么会不见呢?你再好好找找。”白奶奶关切地说。
“我明明记得放在梳妆台上的!”白婷婷的声音带着哭腔,“那块表可是姑姑您送的,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她的目光突然转向我,意味深长地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猛地指向我的背包:
“该不会是......刘姐,能不能看看你的包?说不定是不小心掉进去了。”
我心中一沉,已经明白这是个圈套。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只好把背包递过去。
白婷婷接过包,装模作样地翻找两下,突然“惊呼”一声,从夹层里掏出一块闪闪发光的手表:
“果然在这里!”她瞬间变脸,举着手表对白奶奶哭诉:“姑姑!您看看!我真没想到刘姐是这种人!我们对她这么好,她居然偷我的表!”
我强压着怒火,直视白婷婷的眼睛:“你心里清楚,这块表是怎么跑到我包里的。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也太拙劣了。”
白婷婷立刻摆出受伤的表情:“刘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自己把手表放进你包里的不成?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冷笑,“因为你想把我赶走。自从你回来,就处处针对我,现在终于按捺不住了,是吗?”
“你血口喷人!”白婷婷转向白奶奶,眼泪说来就来:“姑姑,您要为我做主啊!我是一片好心让她自己证明清白,谁知道她不但不认错,还反咬我一口!”
白奶奶看着痛哭流涕的侄女,又看看激动的我,眼神里充满了矛盾和怀疑。
她最终还是偏向了所谓的“亲人”,对着我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不满:“小刘啊……人穷不能志短,你喜欢,跟婷婷说一声,也不能……哎……”
那一刻,我的心凉了半截。白奶奶竟然不信我!
这种不被信任的委屈和伤心,比被冤枉更甚。
我强忍着眼泪,不再辩解,转身就开始收拾行李:“好,既然奶奶不信我,那我走就是了。”
白婷婷得意地倚在门框上,用那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我。
而白奶奶,什么也没说,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第七节:迟来的醒悟
许多年后,当我将这段被白婷婷设计冤枉、狼狈离开的经历写进小说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眼睛看到的温情未必是真,直白的恶意也未必最狠。那时我肉眼凡胎,只觉得白婷婷的算计已是顶坏的恶,却不知道,真正藏得深、坏得透的人,往往戴着最和善的面具,那时的我,根本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