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另有乾坤?
我完全跟不上她的思路。一个最现实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她是不是嫌弃我怀孕了,干不了活,想赶我走了?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苍白,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肚子。
窗外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些,一片云遮住了太阳,房间里的空气仿佛也跟着凝固了。
我猛地抬起头,双手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语速急促地辩解,像是一个急于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孩子:
“白奶奶!我、我怀孕真的不妨碍干活的!您家里的活计轻省,我都能干!我生我儿子那会儿,还在单位上班呢,是干活时突然羊水破了才去的医院……真的,我怀孕,不耽误事!”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近乎哀求的眼神望着她,生怕从她嘴里听到“辞退”两个字。
我无处可去。
看着我这副惶恐又倔强的模样,白奶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像一朵温暖的向日葵。
她伸出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轻轻地将我冰凉的双手握在掌心。
“哎呀呀,你这个傻孩子哟!”她嗔怪道,语气里满是心疼而非责备,“怀孕是天大的喜事,你怎么能瞒着奶奶,还想着硬撑呢?”
她拉着我坐到她身旁的沙发上,拍着我的手背,语气变得郑重:“听奶奶的话,从今儿起,那些重的、累的活,一概不许再碰!你得好好歇着。吃的方面更得讲究,奶奶让厨房给你单做,营养得跟上,你身子养好了,宝宝才能长得好啊!你这孩子,真该早点告诉奶奶的。”
我彻底愣住了,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白奶奶慈祥的面容,试图从那温暖的笑意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勉强或算计。
心里翻江倒海:“我明明是来当保姆伺候您的,怎么反倒……像是要来当少奶奶了?”这突如其来的厚待让我心生警惕,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白奶奶似乎看穿了我的疑虑,笑容更加深邃,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
“怀孕了好啊!这是大喜事!奶奶高兴!要是你觉得忙不过来,咱们就再雇一个人。奶奶有的是钱,”她说到这里,洒脱地挥了挥手,眼神里是历经沧桑后的通透,“活到我这个岁数,钱挣在世上,就是要花在世上,让钱躺在存折里发霉,那才是天底下最傻的事呢!”
第三节:天降财富
白奶奶望着窗外,看似无意地喃喃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
她转而紧紧握住我的手,眼神锐利而决绝:“小刘啊,”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奶奶这把年纪,心里跟明镜似的。
“小刘,奶奶需要你。奶奶给你和孩子一个保障,也希望你能帮奶奶守住这个家最后的清净。……你得答应奶奶。”
她的话语像一股暖流,又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我看着她殷切的眼神,重重地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奶奶,您放心,我会的。只要您不嫌我,我会一直陪着您。”
“好,好!”白奶奶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随即神色一正,恢复了平日的利落,“那你现在去办两件事:第一,去中介找个靠谱的钟点工来;第二,给我律师打电话,请他立刻来一趟。”
“哎,好。”我连忙应下,转身去拿电话,心里却直打鼓:白奶奶这是要做什么?
怎么突然又要找律师?
提到律师,我猛然想起白奶奶昏迷那天,那个带着文件不请自来的律师,以及那份关于郭旺旺另一笔遗产的蹊跷事。
内心挣扎再三,我还是觉得不能隐瞒。
我走到白奶奶身边,压低声音,将那天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白奶奶听完,脸上竟无一丝波澜,只是眼神更沉静了些,她平静地摆摆手:“嗯,这事我知道了。你去打电话吧,按我说的做。”
她的镇定反而让我更加确信,眼前这位老人,就像深不见底的海……
正所谓“没有三把神沙,怎敢倒反西岐”。
白奶奶此刻的从容,恰恰印证了她早已洞悉一切,并且手握足够的底气。
财富这东西,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定力,即便天降横财,也未必是福,反而可能招来祸端。
不一会儿,律师便提着公文包匆匆赶到。
白奶奶端坐在客厅主位的沙发上,背脊挺直,神色肃穆。
“律师,你来了。”她示意律师坐下,开门见山,“我今天要重新立一份遗嘱。”
律师立刻打开笔记本,拿出笔,准备记录。
白奶奶的目光缓缓转向我,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决定,将我名下的一部分财产,包括这栋别墅的居住权,赠予小刘女士,以及她即将出生的孩子。感谢她这段日子对我的真心陪伴和悉心照料。”
我站在一旁,震惊得用手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这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吗?’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响起。
马大柱的刻薄,李闯闯的退缩,早已让我学会不对任何馈赠抱有天真的幻想。
这份大礼像一座金色的山突然压在背上,让我在狂喜之余,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
我甚至下意识地想拒绝,因为这远远超出了我所能理解和承受的“好”的范畴。就在这时,门铃尖锐地响了起来……
白奶奶对我点点头:“小刘,去开门。”
我擦了下眼角,快步走到门口。
门一打开,我愣住了——门外站着的,竟是小白先生。他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得意,看见我时,眼神里充满了轻蔑。
“哟,这不是小刘嘛?”他拖长了音调,目光刻意地扫过我隆起的腹部,语带讥讽,“肚子都这么大了,还赖在我姑姑这儿?可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他轻蔑的目光和刻薄的话语,像一盆冰水,却瞬间浇灭了我的惶恐,点燃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无处可去,而眼前这个人明确地告诉我,我仍是外人。
我猛地擦去眼泪,退后一步,站到了白奶奶身侧。
这一刻,接受这份赠予不再仅仅是恩惠,更成了我唯一的选择,一种无声的宣战。
我气得脸色发白,正要反驳,身后却传来了白奶奶冰冷而有力的声音。
“你还有脸来?”白奶奶不知何时已走到我身后,她冷冷地逼视着小白先生,“我正要找你。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立刻过来!今天,我们就把遗产的事情,彻底说清楚!”
小白先生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闪过一丝慌乱,但他马上强作镇定:“姑姑,您这是说什么话?我和爸爸可一直都是为您着想啊……”
“为我着想?”白奶奶冷哼一声,目光如刀,“别在我面前耍这些小心思了。律师就在这儿,今天,所有事情都必须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小白先生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悻悻地掏出手机,走到一边低声打起了电话……
我站在一旁,震惊得用手捂住了嘴,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巨大的喜悦像温暖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竟得到了一个家,一个真正的、未来的保障。
我完全没有看到,白奶奶在说完那句话后,端起茶杯时,指尖那微不可查的一丝颤抖。
她借氤氲的热气掩饰着眼神深处的一抹愧疚与决绝。
她给予我的,是一个用谎言构筑的堡垒,而守护这个堡垒,将成为她生命最后阶段,最沉重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