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奶奶继续说：“我回来看到的，就是我那原本阳光开朗的儿子，莫名其妙地就成了别人嘴里的‘精神病’！” 她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我不信！我死也不信！我立刻就要去精神病院看他！”
白奶奶微微向后，将身体靠在了长椅的椅背上，仿佛那段回忆沉重得让她无法挺直腰杆。
“去医院的路上，我这心啊，乱得像一团麻。” 她的眼神放空，陷入了当时的场景里，“满脑子都是坤儿以前的样子，笑得没心没肺的，眼睛亮晶晶的……我怎么也无法把他和‘精神病’这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此时，我瞪大了眼睛……
她突然喘了一口粗气，仿佛那时沉重的心情又一次袭来。
“等我终于到了地方，远远的，就看见他一个人……缩在墙角那儿。” 她的声音变得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记忆中的儿子，“就那么蹲着，一动不动，整个魂儿好像都被抽走了……我那心里头，像被刀剜一样疼。”
此时我的心也一缩一缩的，有点疼……
白奶奶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模仿着当时的动作，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催眠般的低喃。
“我一步一步挪过去，脚像灌了铅……我蹲在他面前，轻轻喊他：‘坤哥……坤哥……妈妈来了……’”
白奶奶停顿下来，仿佛在等待一个回应，眼神里充满了当年的期盼与恐惧。
“他开始没理我，就像什么都听不见。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冰凉的……我又叫了一声。这回……这回他终于，慢慢地，有一点反应了……”
她的故事停在这里，目光重新聚焦在我脸上，那里面盛满了一个母亲无尽的悲伤与无奈。
午后的阳光依然温暖，但我们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在了那段冰冷的往事里
白奶奶的叙述停顿在这里，她微微仰起头，目光失焦地望向前方盛开的荷花，仿佛能从那片娇艳的色彩中，看到儿子当时苍白的面容。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我，”白奶奶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那眼神，青青，你是没看见……空空洞洞的，里头一点光都没有，就像……就像个被掏空了的布娃娃。”
我屏住呼吸，看着她眼中积聚的水光，自己的视线也跟着模糊起来。
“我看着他那张小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继续说着，声音带着哽咽，抬手用指尖迅速按了按眼角，
“我心里那个酸啊……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怎么忍都忍不住。”
说到这里，她终于抬手用手背擦去了滑落的泪水。
而我也早已泪流满面。
荷花池里，一阵微风吹过，粉白的花瓣轻轻颤动，露珠从荷叶上滑落，悄无声息。
白奶奶又讲……“我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凑近他，用最轻的声音说：‘孩子，别怕，妈妈在这儿呢。有什么委屈，跟妈妈说，好不好？妈妈永远陪着你。’” 白奶奶模仿着当时轻柔的语气，但肩膀却微微发抖。
“谁知……我这话音还没落，”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惊痛，“坤儿就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那哭声……撕心裂肺的，我这心都被他哭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他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爸爸和林美……睡在一起了！林美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
“可说完这句，坤儿像突然见了鬼似的，”白奶奶的眼神变得惊恐，仿佛再次身临其境，“猛地跳起来，手指着我的脸，不停地尖叫：‘林美！林美！林美！’然后……然后他就像疯了似的，扭头就跑进屋里，‘砰’地一声把门砸上！任我怎么拍、怎么喊，他都不开……”
白奶奶的泪水再次决堤：“我就在门外，泪如雨下啊……最后，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把我扶起来，劝我说，孩子刚来都这样，吃药稳定稳定就好了，让我过段时间再来……”
“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的，”她无力地摆摆手，“跌跌撞撞上了车，一路浑浑噩噩地被送回了这个空荡荡的家。”
荷花池对岸，一只蜻蜓点过水面，漾开一圈圈涟漪，转瞬又恢复了平静。
白奶奶继续再讲：……
“可我不能垮啊！”白奶奶的语气突然变得坚毅，她挺直了背脊，
“第二天，我就强撑着去找了一个信得过的私家侦探朋友，让他务必查清曹翔和林美的勾当！查出来的结果……差点惊掉我的下巴！”
“原来，他们不仅转移了财产，还密谋着要卖掉这栋载满我和儿子回忆的别墅！那个林美，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坤儿，而是曹翔！她处心积虑，就是为了掏空我的一切！” 白奶奶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节发白。
“我气得浑身发抖！真没想到曹翔能狼心狗肺到这种地步！我发誓要夺回属于我和儿子的东西！我找律师，收集证据，甚至去找林美的家人……我一边忙着这些，一边盼着坤儿的病能好起来……我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她的语调再次急转直下，带着一种被彻底击垮的虚弱：“可就在我以为自己还能撑下去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我儿子……他……坤儿他从医院楼上跳下去了……”
白奶奶猛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依然残留着当年的剧痛：白奶奶继续着：“我听到这个消息，一口血就从胸口涌了上来，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我赶紧让侦探报了警，可警察赶到时……曹翔早就带着林美，飞走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当时的无力与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白奶奶的情绪忽然亢奋起来，她甚至发出了一阵近乎凄厉又带着解脱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老天爷是不是长眼了？！那架飞机……失事了！机上所有的人，包括曹翔和林美，全都死了！一个没剩！”
她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笑罢，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半生的怨气都吐了出来。
整个人像被抽空了力气，向后靠去。
我紧紧握住她依然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抱住她单薄的肩膀。我扶着她，在午后的阳光中慢慢走回客厅。
——只是，我心中悄然升起一个疑问：白奶奶口中已经去世的儿子是曹坤，那么，她之前提到的那位“失踪”的儿子，又会是谁呢？
第三节：生日VS忌日
曹坤生日那天，白奶奶显得格外忙碌和高兴。
她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很多都是浓油赤酱的本帮菜，她一边做一边说：
“坤儿口味重，就爱吃这种，以前总嫌我做得清。”
晚上，餐桌上赫然摆着三副碗筷。
她笑着对我说：“小刘，今天你也一起，就当陪奶奶吃个饭。可惜坤儿在公司忙，赶不回来，我们就当他也在吧。”
她不停地给那个空位子夹菜，嘴里念叨着：“这个他爱吃，这个他小时候一顿能吃一大盘……”
烛光下，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仿佛儿子真的就坐在那个空椅子上。
而我，只能配合着这场令人心碎的演出，强颜欢笑。
那一刻，巨大的悲伤淹没了我——我看到的不是一个精神失常的老人，而是一个用尽全部力气与命运抗争，试图在绝望中为自己点燃一盏微光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