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当年“影桥计划”内部的术语,用来指代那些被剥夺了身份、专门用于提取记忆载体的“原料人”!
这绝不是什么祖传遗方,这是“影桥计划”的产物!
陆九面上不动声色,将方子折好,淡淡道:“方子有些奇特,我得带回去仔细研究。过两日给你答复。”
药商千恩万谢地走了。
归途要经过一座石桥,陆九走在桥上,手一“滑”,那张药方轻飘飘地落向桥下的河水。
他故作懊恼地“哎呀”一声,俯身去看,却见那纸张遇水,并未如预想中那样迅速化开,反而像被显影液浸泡过一般,原本空白的背面,浮现出一行细密的字迹:“丙八已在你身边。”
冰冷的河风吹过,陆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头顶。
丙八,是当年“影桥计划”里一个以手段诡异、行踪成谜着称的高级特工代号。
白桃根据那名弟子的“舌脉不合”案例,结合周砚送来的情报,迅速绘制出一幅《言邪图谱》。
她将所有出现异常的人在津沽地图上标注出来,一个清晰的规律浮现了:这些人,无一例外,要么是曾经在白家老宅参与过那场“误祭大典”的宾客,要么是居住在老宅附近、长期接触过那片诡异雾气的居民。
她的推断得到了证实:这是一种“认知回响”。
当初在祭典上听过那个合成音的人,他们的听觉和认知被植入了一个“种子”,如今,这颗种子发芽了,他们自己,就成了那个声音的扩音器。
事不宜迟,白桃立刻让周砚在城北一处废弃的院落设立了“静语坊”。
所有在图谱上标记的人,都被以各种名目请了进来,进行为期七日的隔离。
坊内规矩森严:禁语、禁读、禁止收听任何广播。
所有人,包括看护的药堂弟子,交流只能依靠手势和写字。
一时间,静语坊内死寂一片,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前三日,相安无事。
到了第四日深夜,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了寂静。
一名年迈的老裁缝突然从通铺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喉咙,用尽全身力气嘶吼:“我说的不是我!我说的不是我!”
他的喊声沙哑而绝望,紧接着,他猛地俯身,剧烈地呕吐起来。
药堂弟子急忙上前,却见他呕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一团拳头大小、黏稠而富有弹性的黑絮,形状竟像一只扭曲的耳廓。
白桃闻讯赶来,她用火钳夹起那团黑絮,放入随身带来的小药釜中,以烈火焚烧。
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黑絮在火焰中蜷曲、焦化。
待火焰熄灭,灰烬之中,竟留下一枚没有被烧毁的、指甲盖大小的微型铜簧。
白桃认得,那是民国初年,最早一批手摇式传声筒里的核心零件。
当晚,陆九宿在城中自己的一个安全点——一家不起眼的药铺后院。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津沽最高的钟楼顶端,脚下是黑压压的人群,成千上万的人仰着头,齐声呼喊着他的名字:“陆九!陆九!”
他低头俯视,心脏骤然缩紧。
成千上万个“陆九”在呼喊他,可他们嘴唇开合间,吐出的却是白桃清冷的声音:“你该回来了。”
陆九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背。
窗外月光如水,将窗纸映得透亮。
他心神不宁地坐起身,目光无意中扫过窗纸,瞳孔瞬间收缩。
窗纸上,赫然映着一个人的影子。
那影子就坐在他房里的书桌前,正低头写着什么。
最诡异的是,那影子的轮廓,分明就是他自己!
他悄然起身,双脚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死死盯着窗纸,随着他的移动,他在地上的影子也在移动。
但窗纸上那个伏案疾书的影子,却纹丝不动,仿佛是一个独立于他之外的存在。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
他一步步逼近书桌,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终于,他看清了。
那个背影,穿着一身早已被淘汰的军统旧制服,手中的毛笔在纸上游走,一行字迹即将完成:“致丙八统御部:目标已渗透,言路已通。”
最后一笔落下,墨迹未干。
那影子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缓缓地,缓缓地回过头来。
月光透过窗纸,勾勒出那张“脸”的轮廓。
那上面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眉毛,光滑一片。
唯有正中央,一张嘴,正在无声地、疯狂地开合着。
一夜之间,敌人的轮廓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诡异。
言语已成利刃,记忆化作囚笼。
白桃彻夜未眠,指尖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她意识到,要对抗这种前所未有的“言毒”,或许不能再局限于“术”的层面。
必须回到源头,去寻找那最古老、最根本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