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一个岔路口，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焚烧气味忽然从左侧通道飘来。
那不是烧纸，而是烧灼皮肉和毛发的气味。
陆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闪身贴近墙壁，朝那边望去。
只见通道尽头，一名戴着狰狞铜面具的祭师，正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脸谱投入火盆。
火苗“腾”地一下窜高，将那张脸谱照得透亮——上面用血红的颜料，赫然画着他陆九自己的五官！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里外的村落里，白桃一夜未眠。
她面前摆着三百枚用黄杨木削成的薄片，每一片都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她将朱砂、断魂草的灰烬，以及几枚从特殊渠道得来的安魂钉碾成的碎屑混合在一起，用新制的符笔，在每一枚木片上都写下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我名尚存。
这些，是三百枚“醒神符”。
天亮之前，她将这些符分发给早已安排好的联络员。
“把它们送到艮位周边的每一个村落，贴在门楣上。告诉大家，尤其是那些曾被抓去做‘愿胶’劳工又被放回来的人，组织家里的老人和孩子，从今晚开始，每到子时，就对着东北方向，齐声呼喊陆九的名字。”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就喊——陆九没死！陆九还在走！”
当夜，夜幕刚刚降临，东北方的几十个村落里，星星点点的灯火下，此起彼伏地响起了苍老又稚嫩的呼喊声。
成百上千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在夜空中回荡。
“陆九没死！陆九还在走！”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多名曾经在试验塔附近参与过“愿胶”采集劳作的村民，在睡梦中猛然惊醒，浑身冷汗。
他们眼神迷茫，口中却喃喃自语：“不对……那天我看见的那个被押走的人……那个戴着脸的人……不是他……真正的陆九，脚上穿的是一双磨破了边的旧布鞋……”
更有人像是彻底清醒过来，发疯似的撕扯着自己胸前那块象征着“劳工”身份的编号牌，嘶吼着冲出家门，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骚乱。
民众的记忆，正在被唤醒。
试验塔的最深处，艮位密室的大门在陆九面前洞开。
眼前是一座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石殿，地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墙壁上昏暗的壁灯。
大殿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八角青铜灯座，其中七个角都插着燃烧过的灯芯残根，唯独代表东北艮位的那个角，空着一根尚未点燃的黑玉灯芯。
墙壁上，用古篆刻着一行冰冷的文字：“八缺一启，自愿乃成。”
八缺一，自愿方成。
陆九瞬间明白了整个仪式的核心。
他们需要八个“承愿体”，并且最后一个必须是“自愿”的。
他那个可怜的替身，恐怕就是被塑造成“自愿者”的角色。
他缓缓走到灯座前，没有立刻去动那根黑玉灯芯，而是极其隐蔽地从舌底取出一枚早已含化的蜡丸残壳。
他将那比米粒还小的残壳，轻轻嵌入了青铜灯座底部的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中。
那是白桃特制的共鸣器。
一旦艮位的灯芯被点燃，仪式启动的能量将会瞬间激活这个共鸣器，它会引爆遍布全城、贴在三百户人家门楣上的“醒神符”，形成一场巨大的精神风暴，将“陆九尚存”的意念，狠狠砸进敌人的中枢系统。
这是他们的反击。
就在他调试好机关，准备执行下一步计划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扇厚重的石门骤然关闭，断绝了所有退路。
紧接着，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通过隐藏的广播系统，响彻整座石殿：
“警告。第七承愿体已清除。第八补位者……入场。”
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焦臭味从四面八方弥漫开来。
陆九的鼻子猛地一抽，他认得这个味道——有人在石殿之外，正在用最恶毒的咒火，焚烧写有他生辰八字的告死牌。
这是最直接的身份抹杀，他们要从根源上，将“陆九”这个存在从世间法则中剥离。
远方高台之上，一直静立的白桃猛地睁开眼，她感受到了那股针对陆九本源的恶毒攻击。
民众的呼喊可以混淆认知，共鸣符可以冲击系统，但面对这种直接销毁“存在证明”的根本性攻击，还远远不够。
敌人的逻辑很清晰：只要所有人都忘了真正的陆九长什么样，忘了他的过去，那么他们推出的那个“自愿献祭”的赝品，就会成为唯一的“真实”。
白桃的目光穿透夜色，望向了城市另一头，那片早已废弃、却承载了无数伤痛与记忆的旧址。
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
他们要抹去的，不只是一个活人，更是他活过的痕迹。
那么，她就要把这些痕迹，重新刻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