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脱了鞋,光脚踩在青石板上,凉意顺着腿往上爬——和小时候在药王宗井边玩水时一样,井里总泛着这种透骨的凉。
地有九窍,水为血脉。她默念着母亲教的《脉经》,咬破指尖,血珠坠进湖里。
银丝突然绷直,勒得她手腕生疼,像有只手在湖底拽着线往湖心拖。
她闭紧眼,耳边的嗡鸣里突然浮出歌声——闭一窍,城半废......
是母亲的声音。
小梅的眼泪砸在银线上,咸涩的。
她记得母亲最后一次抱她,是在日军冲进药王宗那天,白芷把她塞进地窖,说:等桃姨来,她会带你找活脉。现在活脉就在脚下,可母亲的声音从湖底钻上来,像隔了层水,闷闷的。
井里有人。她睁开眼,湖水在月光下泛着青黑,活人,在唱药王谣。
三人在湖西废弃水文站汇合时,后半夜的雾已经起来了。
白桃的灰针戳在地面,针尖敲到水泥层时发出的脆响,像敲在骨头上。
她铺开母亲遗留的黄纸,咬破舌尖滴了滴血,血珠渗进砖缝,水泥地面突然浮起暗纹——是倒转的坎卦,?变成了?。
死阵压活脉。她蹲下来,指尖抚过卦象,坎为水,倒过来就是困水局。
陆九的工兵铲已经撬开了检修口,霉味混着水泥灰涌上来。
他打亮手电筒,光束里全是浮沉的颗粒,地下泵房的水泥管道像条巨蟒,蜿蜒着通向湖底方向。卡车轮胎印。他用鞋尖点了点地面,刚走不久。
小梅把银丝系在泵管上,指尖蘸血弹了个响。
丝弦震颤的瞬间,泵管里传来的闷响,水泥流动的轰鸣突然弱了下去。
她额角渗着血珠,银丝在掌心勒出红痕:只能卡一时......井里的人......
白桃摸向怀里的小鼎。
鼎身烫得惊人,三只足尖正对着湖心。
她走到窗边,看见湖面泛着诡异的涟漪,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睁眼。
一片枯叶飘过来,没沉进水里,反而浮在水面,打着旋儿拼出个字。
得打通坎脉。她转身时,灰针从袖管滑出来,落在手心里。
陆九的目光扫过她指尖的血痕,又落在她颈间——那里挂着药王宗的银锁,此刻正贴着皮肤发烫。
需要引活脉。白桃轻声说,指尖抚过灰针的针尾,用我的血。
陆九突然抓住她的手,体温透过针柄传过来:你要做什么?
她望着他眼底的暗色,想起钟楼里他替她拢头发的动作。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桌上的黄纸哗哗响,上面倒转的坎卦在月光下忽明忽暗。
小梅的银丝突然绷断,地弹在墙上,她听见湖底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少冲、少泽......白桃喃喃,手指轻轻按在自己手腕内侧,需要三根针。
陆九的拇指摩挲她腕骨:我去取艾火。
小梅从药箱里摸出艾绒,划亮火柴时,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像颗未落的星。
白桃望着跳动的火苗,怀里的小鼎还在震,震得她心口发疼。
她想起画里母亲系鞋带的样子,想起桃儿的脚要踩在活脉上的话,突然笑了笑——活脉被封了十七年,现在,该她来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