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头,示意别出声。
小梅的手指轻轻按在胸口,那里是灯焰钻进衣襟的位置。
她的唇动了动,喉咙里溢出模糊的哼鸣——是《阳关三叠》的调子,却比白桃听过的任何一次都轻,轻得像心跳。
爷爷......小梅突然开口,声音带着童稚的哽咽,是你吗?
白桃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白景明临终前,就是这样哼着《阳关三叠》断的气。
当时小梅才七岁,缩在药堂后巷的破筐里,怎么可能记得?
阵法不是被破了。小梅的眼睛慢慢睁开,瞳孔里映着石壁上未完全隐去的血丝八卦,是被我吞了。她伸手接住飘落的灯灰,三十九宫不在地下,在我呼吸的节奏里,在我问我是谁的每一秒里。
话音未落,石门突然发出闷响。
三人抬头,见原本刻着倒卦的石壁正在蠕动,黑色的卦文像活过来的蚯蚓,重新排列组合。
最终定格的,是之象:离火在上,坎水在下,水火不交,卦未成局。
白桃望着那卦,忽然想起祖父手札里夹的半张药方。
那药方没有药名,只有一行小字:医病易,医心难;破阵易,破问难。
祖父留的不是阵。她走到石壁前,指尖轻轻碰了碰的中爻,是一道题。她转身看向小梅,从袖中取出半枚烧得焦黑的铜符,乾宫能毁,巽门能塌,可只要还有人问该不该点灯,八宫就永远亮着。
铜符落在小梅掌心时,她忽然笑了。
那笑里没有从前的怯,倒有几分白景明把脉时的从容:所以您把接力棒交给我了?
不是接力棒。白桃将银针收回袖中,针尾还沾着九寒散的霜,是问题本身。
晨光从石门缝隙漏进来时,三人已走到山道中段。
身后传来轰然闷响——乾宫石门彻底封死,像从未有人来过。
小梅忽然停步,转身望向被晨雾笼罩的山巅,发顶的银铃铛轻响:刚才......我听见爷爷说。
陆九摸了摸新露出的脸,指腹擦过左眼角的泪痣。
他望着金陵城方向升起的炊烟,声音轻得像叹息:这回,咱们不是影子,也不是灯——是点灯前,那一口气。
白桃没说话。
她望着山脚下渐渐清晰的城郭,袖中银针突然轻颤。
她低头,见针尾那星寒霜还凝着,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像颗不肯融化的泪。
晨雾正漫过北极阁的残阶,沾湿了她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