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柳轻尘，游学至此，听闻安远陈大人治下，气象一新，特来一见。”柳轻尘拱手，不卑不亢。
“柳先生客气了，不知先生有何指教？”陈小乐让人看茶。
柳轻尘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陈大人，在下游历四方，见惯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唯独在大人治下，见流民有食，士卒知礼，市井井然。敢问大人，所行之事，是效法先秦之商鞅，还是本朝之王荆公？”
这话问得刁钻，无论是商鞅还是王安石，都是历史上褒贬不一、争议极大的变法者。
陈小乐笑了笑，反问道：“柳先生觉得，我是像他们哪一位？”
柳轻尘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都不像。商君、王公，变法图强，终究是为巩固君权，富国强兵，亦为君王之私产。而大人您……”他指了指窗外，“您这工分、供销社、乃至匠作营所出之物，似乎……意在泽被于民，让这天下，换一种活法？”
陈小乐有些意外地看了柳轻尘一眼，没想到这个看似落魄的文人，眼光如此毒辣。
“柳先生高见。”陈小乐没有否认，“陈某人没想当什么圣人，只是觉得，眼下这世道，不对。既然不对，那就改改，至于像谁，不像谁，不重要。”
柳轻尘眼中爆出一团精光，他猛地站起身，对着陈小乐长揖到地：“大人胸怀，轻尘佩服！不瞒大人，在下乃江南东林书院出身，因不满朝中阉党与周家之流把持朝政、堵塞言路，愤而离京，游学四方，欲寻一条真正的‘经世致用’之路！今日得见大人，方知大道在此！”
他语气激动起来：“如今周家之流，挟清议以自重，污大人之名，断‘新学’之途，其心可诛！轻尘不才，愿投效大人麾下，执笔为刀，为大人正名，为这‘新学’之火，添一把薪柴！”
陈小乐看着他，没有立刻答应。东林书院？那可是江南文坛清流的标志之一，虽然如今被排挤，但在士林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这个柳轻尘，是真心来投，还是……？
他缓缓开口：“柳先生，在我这里做事，光会写文章可不行。我的规矩，可能和你读的圣贤书，不太一样。”
柳轻尘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大人放心！轻尘离京之时，便已烧了那些无用的经义文章！若能以手中之笔，开万世之太平，纵使背负骂名，遗臭万年，轻尘亦在所不惜！”
陈小乐最终留下了柳轻尘，让他先去书院帮着苏小小派来的那些人整理教材，熟悉情况。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他站在窗边，看着柳轻尘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周家的舆论是软刀子，而这把刀子，现在或许能为他所用了。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回应千里之外的周文渊：“你想用口水淹死我？那我就给你造一座……能砸碎一切旧舌头的，铁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