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人有事?”郭鹏举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确有一事,需向将军禀报,并请将军示下。”陈小乐坐下,语气平和,“近日,原边军中有三名队正,不愿接受衙署安置,暗中串联,散布谣言,诋毁新政,更试图煽动不明真相的士卒闹事,已被巡防营拿下。按安远镇现行《治安管理暂行条例》,当处以劳役。下官特来请示将军,是否按此执行?”
郭鹏举眼皮一跳,他认得那三个队正,都是李崇山的旧部,前两天还偷偷来拜见过他,表过忠心。他当时未置可否,没想到这么快就被陈小乐揪了出来,罪名还扣得这么准——诋毁新政,煽动闹事。
他若说按条例办,就等于认可了陈小乐这套“规矩”。他若说不办,那就是包庇旧部,公然对抗他自己刚刚默认要“稳妥”接手的安远现状。
郭鹏举沉默了片刻,看着陈小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无力,这小子是把阳谋玩到家了。
“既已查明,证据确凿,自当按……条例办事。”郭鹏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下官明白。”陈小乐站起身,“那下官这就去安排,另外——关于城防交接一事,下官已拟定初步章程,请将军过目。”他又递上一份文书。
郭鹏举接过,粗略一看章程写得滴水不漏,将交接过程分为物资盘点、人员核对、防务演练等数个阶段,时间拉得颇长,且每个环节都需要他和陈小乐共同签字确认。
他放下章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目光审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陈小乐,”他缓缓开口,不再用官称,“安远镇……被你经营得铁桶一般。”
“将军谬赞。”陈小乐微微躬身,“下官只是做了该做之事,让想吃饭的人有饭吃,想活命的人能活命,想让这北疆防线,真正成为胡人跨不过去的铁壁。”
郭鹏举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虚伪或野心,但他只看到了一片沉静和笃定。
“你下去吧。”他挥了挥手,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陈小乐行礼退下。
郭鹏举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大堂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他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名义上他是镇守将军,最高军事长官。可实际上,军队被整编分化,城防被另一种规矩把持,钱粮物资牢牢掌握在别人手里,连处置几个犯事的军官,都得按别人的条例来。
他这块朝廷派来的“石头”,非但没能镇住水,反而快要被这潭深水给吞没了。
他意识到,想从陈小乐手里夺回安远的控制权,硬来是不行的,那只会让局面崩坏。可若是就这么被他架空,自己这镇守将军岂不成了笑话?朝廷那边又如何交代?
老将军第一次感到,这安远镇,比他打过的任何一场硬仗,都要难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