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就怕自己吃亏,怕别人背地里搞事。
既然明朝主动求互市、明显不是他们挖坑,那坑六部的只可能是,王帐使者。
六个部落虽名义上听命林丹汗,每年要去王帐参拜。
可各自都有领地,权力都不小,属于真正的“独立王国”。
猜忌,从杨嗣昌那声“唉”开始,悄然蔓延。
……
杨嗣昌最后去了瓦剌四部贵族的驻地。
彼此寒暄片刻,他同样抛出一句看似简单的问题。
“互市既能互利。
但这互市之地,应建在谁的地界最妥?”
瓦剌四部贵族神色一凝。
互市之地建在谁的领地上,谁就掌握了种种先机。
能轻易掐住其他部落的脖子。
这问题放出来,不是问,是埋雷。
四个部落贵族,你看我、我看你。
开始动起了心思。
谈判,本就是个耗心力的拉锯战。
杨嗣昌在其中不过是副手,真正主导与草原两部博弈的,是大名鼎鼎的户部尚书毕自严。
那个敢把手伸进崇祯内库里摸银子,连皇帝都敢算计的狠角色。
他迟迟未露面,并非因为轻敌,而是忙得不可开交。
再者,在他看来,要拿捏几个蛮夷,根本算不上什么难事。
晾几天,他们自然会自己找上门求谈。
此时宋应星正在琢磨肥皂、香水和玻璃白糖。
这些东西可比蛮夷使者更让他上心。
还有就是,他正全力彻查太仆寺的腐败案。
按明制,太仆寺原属兵部,掌管全国马政。
天启时被挪到御马监与户部名下,自主权极大。
可谁也没料到,这群人胆子大到如此程度。
方正化越查越心惊。
连毕自严都倒吸一口凉气。
……
方正化跪在东暖阁,额头贴地,声音里尽是惭愧。
“臣失职,请陛下治罪。”
崇祯淡淡看他一眼。
“先说说你查到了什么。”
语气平淡,却没让他起身。
方正化整理思绪,开口。
“太仆寺掌天下马政,京城皇家马场归御马监,其余草场和马匹供应皆由太仆寺负责。
自天启年以来,朝廷无力再大规模建骑军,太仆寺对军中马匹的供应急剧减少……”
崇祯直接抬手打断。
“废话少说。说重点。”
方正化连忙叩头。
“臣查明,北太仆寺丞以‘远赴广西运马’为名,将马驱至安南贩卖。
再向朝廷呈报‘路途艰险折损’。
南太仆寺丞亦如法炮制,把南方马场的马驱至北方军营。
然因南马骨架弱、耐力差,水土不服,途中大量死亡。
死马,被送入京中酒楼。
死在边镇的马匹,则被制成马肉干。
被……卖给了……建奴。”
崇祯眉角狠狠一跳。
“南方草场已有近半,被南太仆寺丞低价售予当地富户开荒为田。
自天启元年至今,太仆寺上报折损战马一万五千五百三十五匹。
从户部领取补充马匹银两累计五百四十三万九千两。”
五百多万两。
一万五千多匹马。
且都是“合理折损”。
要知道,大明全国战马总数不过三万多匹。
辽东铁骑也不过一万余骑。
辽东大败之后,大量马匹被建奴夺走,账目难以彻查。
太仆寺正是钻了这个空子,大肆侵吞。
甚至胆大包天,把战马卖进安南。
而安南正蠢蠢欲动,对广西、云南虎视眈眈。
这已不是贪污,是赤裸裸的通敌卖国。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方正化。
“张国纪可在其中?”
“张国纪虽为太仆寺卿,但早被少卿李鲁生等人架空,并不知情。”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极关键的信息。
“李鲁生,山东沾化人,魏忠贤十孩儿之一。
也是山东孔家门生,靠孔家举荐入仕。”
崇祯眼中骤然一冷。
他一直没动山东,就是再等机会清理孔氏势力。
如今孔家自己撞上来了。
张国纪虽未涉案,但这等被架空至如此地步还浑然不觉之人,留着也无用。
“耿如杞、邹维琏、杨梦兖如今何处?”
这三人,正是后来撑起辽东骑兵补给体系的能臣。
“回陛下,皆在牢中。
被李鲁生诬告,许显纯定案。”
“即刻放出三人。
张国纪无能失察,贬为庶民。
耿如杞任太仆寺卿。
邹维琏为少卿兼北太仆寺丞,统辖九边马场。
杨梦兖任少卿兼南太仆寺丞,掌南方草场。
你派锦衣卫立刻前往江宁、安庆,彻查南太仆寺所有贪腐。”
方正化领命,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陛下一句也没提“北太仆寺”。
最后崇祯淡淡补了一句。
“另外,暗查曲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