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式，引气归元。
他一招一式走得极慢，像是教初学者，又像是在祭奠什么。林风认得这套剑法，正是太极剑的第一百零八式，完整的收势之式。从前听人说，这一式练好了，能化尽锋芒，归于宁静。
他静静看着，身体越来越淡，意识也开始飘远。
第九十八式，转身推云。
第九十九式，白鹤亮翅。
每一剑都平平无奇，没有光影炸裂，也没有天地共鸣，可林风看得眼睛发酸。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演练，这是为他送行。
第一百零七式，收步合太极。
最后一式来了。
张三丰深吸一口气，枯枝由右至左，划出一道完整的圆。
剑光起。
不刺目，却极清亮，像春日初融的溪水，缓缓漫过山石。光弧横贯晨雾，在空中凝住一瞬——
然后，林风看见了。
那道光里，浮现出一个影子。
蓝色的外套，胸前印着“极速达”的字样，裤脚卷到小腿，脚上是一双穿得发白的运动鞋。电动车停在路边，车筐里还躺着半袋没送完的豆浆油条。
是他自己。
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林风，骑着电驴在雨里狂奔，为了赶单被保安骂，被客户差评，摔过跤，流过血，也哭过。
可那时候，他也笑着。
因为妈妈说过：“累不怕，只要走得正，路就不会偏。”
光里的影子冲他眨了眨眼，嘴角一扬，像是在说：喂，你还记得咱俩吗？
林风怔住了。
原来它一直记得。
记得他不是天生的剑客，也不是什么天命之子。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偶然撞进这个世界，一路跌跌撞撞，靠捡别人的剑、学别人的招、踩着尸体往上爬，才走到今天。
可最终让他站住的，不是那些融合来的绝学，也不是系统给的便利。
是他自己。
是他每次想放弃时，又咬牙站起来的那股劲儿。
是他看到孩子挥剑时，眼里闪出的光。
是他明知会消失，还能笑着说出“谢谢”这两个字。
光弧渐渐散去，张三丰收剑立定，枯枝点地，一语不发。
林风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只剩下轮廓还留在原地。他想站起来，试了两次，腿不听使唤。索性就这么坐着，望着满地的剑，望着远处的山门，望着那个穿着外卖服的幻影一点点淡去。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风：
“原来……我不是成了谁。”
“我只是，找回了自己。”
他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再摸一次那把铁剑，可手里空空如也。
司马长风忽然扭头看向这边，嘴里还嚼着干粮，含糊道：“哎，人呢？”
没人回答。
太极图中央，那道人影正在消散，最后一缕光，落在孩子昨夜留下的那根木棍上。
木棍轻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