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尚未走近主屋，就听见留声机流淌出的爵士乐与笑语喧哗。拉门敞开时，暖气和酒香扑面而来。
大厅里，将星闪耀的军人与穿着昂贵西装的政商名流举杯交谈，穿着锦缎和服的艺伎正跪坐在榻榻米上为一位海军大将斟酒。
黑藤注意到角落里甚至有两个欧洲面孔的外交官——石原的宴会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名流云集。
管家山田先生无声地出现在他身侧，微微躬身：“少佐阁下，石原将军正在会客。请您稍候。”
黑藤点头，目光却不自主地追随着宴会的主角。石原莞尔穿着深色和服，正站在一群陆军将领中间谈笑风生。
他手中端着清酒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但黑藤注意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始终在扫视全场，像鹰隼般捕捉着每个人的反应。
不过片刻，山田管家再次出现，引着黑藤穿过侧廊。
书房的门拉开又合上，外界的喧嚣顿时隔得很远。
石原莞尔已经坐在宽大的书桌后，和服换成了整齐的军装，仿佛瞬间变了个人。
“有什么紧急消息，黑藤君？”石原的声音平静无波。
黑藤恭敬地递上文件：“参谋本部刚收到的上海领事馆密电，评估为乙级情报。”
接过那份电报后，一向沉稳的石原竟难得地笑出声来，手指轻轻敲打着纸面，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黑藤君，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吗？”他语调上扬，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黑藤参谋毕恭毕敬的回答：“属下不知。但想来并非极度机密，否则也不会由我直接送至府上。”
“确实不算机密，再过几天，整个军政界都会知道——但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石原将电文轻轻推过桌面，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掌控局势的从容：“常凯申……被逼辞职下野了。”
黑藤猛地抬头，瞳孔因震惊而收缩。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身体微微前倾，继续说道：“汪填海这次动作很快。他借着蒋介石又一次败于先锋军、中原震动之际，联合党内元老发动逼宫。”
石原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更妙的是，这位汪先生已经等不及了——他的人正在秘密接触我们驻华的领事馆，提出想要联手，共同对付先锋军和共产党。”
黑藤听罢，立刻恭敬地低头：“之前先锋军占领河南时，石原君就预见这将加剧国民党内部分裂，如今果然应验，您真是料事如神！”
石原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他当时确实说过国民党会对先锋军更加敌视，却完全没有将汪填海放到他的战略推演之中。
此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他一向认为是“空谈理论、缺乏魄力”的文人，竟真有手段把蒋介石逼下台。
他原本推测，蒋本人可能因现实利益选择与帝国合作，而如今……
但他很快恢复从容，语气平淡地接下了这句恭维：“局势的发展，往往就在这些细微之间。”
待黑藤离去，石原吩咐管家提前结束宴会。
书房很快恢复了安静，只余电话拨号声接连响起。
石原莞尔一个个致电军政要员，与他们分享这一好消息，并提出更为大胆的战略构想。
整个过程他的声音沉稳而笃定，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