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梧驻足,回身望去,只见一位身着崭新进士服、眉目疏朗、眼神明亮如星的年轻男子正看着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新奇与仰慕。
他身旁还站着一位与他身高相若、容貌颇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为沉静内敛的男子,此刻正轻轻拉着前者的手臂,似在提醒他莫要太过冒失。
在这对兄弟身后,一位面容清癯、目光睿智的老者,也正温和地注视着他们。
盛长梧目光落在当先那神采飞扬的年轻人身上,已经认出其身份,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颔首道:“正是在下。如果没猜错,阁下便是今科那位文采斐然的探花郎吧?盛某有幸拜读了你那篇《刑赏忠厚之至论》,立论高远,文气磅礴,确实精彩。”
得到盛长梧的亲口称赞,苏轼顿时喜形于色,连忙拱手:“谢盛大人青睐! 晚辈……晚辈之前便听闻大人在荆州救灾、推广新粮的诸多事迹,心中敬佩不已!今日得见,实乃幸事!不知……不知可否有幸与大人结识?”
他语气急切而真诚,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赤诚与仰慕,旁边的弟弟苏辙见兄长如此直白,虽觉有些失礼,但见盛长梧态度亲和,也放下心来,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盛长梧对这位名垂千古的大文豪本就心存好感,见他主动结交,自然乐见其成,笑道:“苏探花客气了。能与今科英才相识,是盛某的荣幸。”
苏轼、苏辙闻言皆是面露喜色,苏辙更为持重,上前一步,代为介绍道:“盛大人,此为家兄苏轼,字子瞻,晚辈是苏辙,字子由。”随即侧身引向身后的老者,“这位是家父,苏洵。”
苏洵上前,姿态不卑不亢,从容拱手:“老朽苏洵,见过盛少卿。犬子无状,让大人见笑了。”
盛长梧亦郑重还礼:“苏老先生,子瞻,子由,三位不必多礼, 久闻眉山苏氏父子皆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父子同榜,实乃我大宋文坛一大盛事,恭喜!”
一番寒暄,气氛融洽。
苏轼兄弟与盛长梧相谈甚欢的情景,落在其他新科进士眼中,不免心生羡慕与向往,盛长梧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政绩卓着,圣眷正浓,更是提出了慈幼坊、推广新粮等深得民心的政策,在年轻士子中本就声望颇高。
如今见他对待苏轼这等“冒失”的年轻探花都如此温和可亲,便也少了些拘谨,纷纷上前见礼,希望能在这难得的场合与这位朝中炙手可热的新贵结识一番。
盛长梧并未摆出上官架子,无论谁来,皆以温和态度相待,言谈间既不乏对后辈的勉励,也带着平辈论交的真诚。
他学识渊博,见识广远,无论谈到经史子集、时政策论,乃至各地风物,皆能言之有物,引得众人愈发钦佩,围在他身边请教、讨论者络绎不绝。
一时间,盛长梧所在之处,竟成了琼林宴上一个小小的焦点。
这其中,最兴奋的莫过于苏轼。
他本就性情豪迈,酒至半酣,又与倾慕之人相识,更是诗兴大发,灵感如泉涌。在众人的起哄和期待下,他即席挥毫,连赋诗词数首。
篇篇才气纵横,字字珠玑,引得满座惊叹,喝彩之声不绝,那蓬勃的才情与不羁的意气,在宴会上展露无遗,也让他“苏子瞻”之名,在踏入仕途的第一天,便深深烙印在同侪心中。
琼林宴终有散时。
曲终人散,盛长梧踏着月色走出皇家苑囿,晚风一吹,他才感觉脸颊有些发僵,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笑得有些发酸的嘴角,心中不由失笑。
“今日这笑容,怕是比过去一个月还多。”他低声自语,整晚周旋于众多热情的新科进士之间,即便以他的精力和手腕,也感到些许疲惫。
然而,这份疲惫之中,却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与新奇。
苏轼、苏辙、苏洵、章衡…… 这些在另一个时空里只存在于书卷和传说中的名字,今夜却成了与他拱手交谈、把酒言欢的鲜活面孔。
“能与这些注定要千古留名的风流人物相识于微时,亲眼见证他们初露锋芒……这种感觉,倒真是不错。”盛长梧望着汴京城的万家灯火,嘴角不自觉又泛起一丝真切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