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刺史大人拜访刘家,刘家豪捐巨资助养慈幼坊,并将荣登功德碑首位的消息,便传遍了泉州。
一时间,众多富商士绅闻风而动,纷纷前往州府表示愿意捐助,既是为了搏一个善名,也是为了在刺史大人面前留个好印象,更不愿让刘家专美于前。
解决了商贾之援,盛长梧知道单靠一时捐赠并非长久之计,慈幼坊需要的是稳定、持续的投入。
他的目光,便投向了那些香火鼎盛、信众云集的佛寺道观,这些方外之地,往往积累了惊人的财富,却享受着免税的特权。
若能从中分出部分,用于济世救人之举,正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于是,盛长梧的马车,接连出现在了泉州几座最有名望的寺庙山门前。
在开元寺的方丈室内,檀香袅袅,气氛却有些微妙,盛长梧与须发皆白的主持对坐,他开门见山,提出了要求:“主持大师,慈幼坊乃为收养孤苦无依之孩童,上体天心,下慰黎民。
然,州府财力有限,难以为继,贵寺香火鼎盛,信众布施丰厚,本官希望,贵寺能每月拿出四成香火钱,长期资助慈幼坊,使佛祖慈悲,惠及实处。”
那老主持闻言,眼皮微微一跳,手中念珠拨动得快了些,四成香火?这可是笔巨大的数目,而且是长期!
他沉吟片刻,宣了声佛号,婉拒道:“阿弥陀佛。大人慈悲,老衲感佩。只是……寺中僧众亦需用度,殿宇佛像年久失修亦需维护,香火钱皆乃十方信众供奉三宝之用,若挪作他用,恐有不敬,亦负信众之托啊……”
盛长梧早已料到会有此一说,他并未动怒,反而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锐利的质问:“哦?依主持之言,寺中金碧辉煌,佛像宝相庄严,便算是敬佛了?那敢问大师,佛祖割肉喂鹰,舍身饲虎,为的是什么?菩萨立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为的又是什么?”
他的声音逐渐提高,目光如炬,直视老主持有些躲闪的眼睛:“难道不正是为了救苦救难,普度众生吗? 如今,这泉州城内外,便有数十、上百无家可归、濒临饿死的孩童,他们就在佛寺山门之外,啼饥号寒!这难道不是人间最真切、最想要解救的苦难?”
盛长梧站起身,走到窗边,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慈幼坊方向,语气变得沉痛而锐利:“若坐视孩童冻饿而死,却将堆积如山的钱财用于粉饰金身、扩充庙产,这供的,算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拜的,又算什么慈悲为怀的佛祖?!”
他猛地转身,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惊雷炸响在禅房之内:“本官倒真想将这道理,好生与泉州百姓、与天下信众分说分说!让大家看看,这些日日受着香火供奉、口称慈悲的菩萨、佛祖,他们的侍奉者,是如何连眼皮底下快要饿死的孩子都不愿救助的!”
这已近乎是赤裸裸的道德绑架与舆论威胁了!
老主持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这位盛刺史绝非虚言恐吓,其在民间的威望如日中天,若真将此事宣扬出去,指责开元寺为富不仁、徒有虚表,那寺庙百年清誉必将毁于一旦,香火也定然会一落千丈!届时,失去信众基础的寺庙,还能剩下什么?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主持连忙起身,双手合十,语气急切地解释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是老衲……是老衲一时执迷,未能参透佛法真谛!大人所言极是,救济孤苦,正是我佛门弟子份内之事,是无上的功德!”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郑重道:“就依大人之言!我开元寺,愿每月拿出四成香火,长期资助慈幼坊!只求佛祖宽宥老衲方才之愚见,亦求大人莫要将老衲一时糊涂之言传扬出去……”
有了开元寺这个标杆,盛长梧再拜访其他寺庙、道观时,便顺利了许多,有的主持、道长本就心怀慈悲,欣然应允。
即便有那心中不愿的,一听说连开元寺都服了软,又惧怕盛长梧那番“与天下人分说”的厉害,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纷纷表示愿意遵循刺史大人安排,按月缴纳“慈善捐”。
如此一来,慈幼坊不仅有了刘家等商贾的巨额启动资金,更有了来自各大寺庙道观的稳定、长期的现金流支持。
消息传出,泉州百姓对盛长梧的感佩更甚,而那些寺庙,在最初的肉痛之后,发现信众并未减少,反而因其“慈悲济世”的举动赢得了更多赞誉,倒也渐渐心安,甚至开始主动宣扬此事,将其视为一场“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