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素来重视官声和颜面，这等舔着脸为庶子讨要东西的事情，他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几次话到嘴边，看着长柏沉静专注的侧脸，又生生咽了回去，只得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端起茶杯掩饰内心的纠结。
盛纮的欲言又止，其实早已落入盛长柏眼中，他何等聪慧，立时便猜到了父亲的心思。
他的目光也从书卷上移开，投向了窗外浩渺的江水，内心开始了权衡。
他想起已故外祖父王老太师的教诲，那日舅父转述的话言犹在耳：“为上者，当知人善用。即便心中不喜，即便身份有别，若其才于己、于家有利，便需有容人之量，有驭下之智。你要学的，是如何让他这份聪慧，为你所用，助你成事，而非成为你的阻碍。”
“既然如此，那便拿些去，换更大的利益吧。” 盛长柏心中豁然开朗，下了决心，这并非简单的分享，而是一场投资和交换。
他要让这些书的价值最大化，既安抚父亲，成全兄弟名义，更要让长梧清楚地知道，这份资源来自谁，未来又该回报于谁。
心思既定，盛长柏合上书卷，转过身，面向盛纮，语气平静却主动打破了沉默：“父亲方才似乎有话要说？”
盛纮没料到长子会主动问起，有些尴尬，支吾着：“啊……是，是为父看这些书……皆是太师心血，于你科考大有用处，甚是欣慰。”
盛长柏心如明镜，不再绕弯子，直接点破：“父亲可是在想，扬州家中的二弟？想着这些书籍，若能对他也有所助益便好了？”
盛纮被说中心事，老脸微红，叹道：“柏儿，为父知道这是王家特意给你的……只是，长梧他……毕竟也是你的弟弟，读书上也肯用功……”
“父亲的意思，儿子明白了。”盛长柏接口道，神情依旧淡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主见，“外祖父所赐，皆是珍本，于情于理，都不可轻易赠予或共享。”
盛纮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失望之色。
但长柏话锋一转：“然而，父亲所言亦有道理，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二弟若真有才学，将来于我盛家亦是一大助力。”
他略作沉吟，仿佛经过深思熟虑，继续道：“这样吧，回到扬州后，我可挑选其中部分非核心的注疏、文集，允许二弟在我书房内阅览、抄录。”
“但有几条：其一，所有原书必须由我保管，不得带出我的书房”
“其二，他若有疑难，可来问我，但不得擅自外传书中内容”
“其三，需让他知道，这是念在兄弟情分，且望他将来学有所成，能成为我的臂助，而非仅仅为了他自己。”
这一番话，条理清晰，恩威并施，既全了兄弟名义，又牢牢掌握了主动权。他不是在分享，而是在赐予和管理，并明确提出了未来的期望。
盛纮听完，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他没想到长柏不仅同意了，还想得如此周到体面，既全了他的颜面和对庶子的关心，更体现了长柏作为嫡长子未来继承人的格局和手段。
这远比他单纯要求分享要好得多！
“好！好！好！柏儿，你想得极为周到！就依你所言！”盛纮连连点头，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看着长柏的目光充满了欣慰和赞赏。
“如此既全了兄弟情谊，又不负王家厚望，更是为我盛家未来考量！我儿真的长大了！”
盛长柏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将目光投向书卷。
窗外，运河水流平稳，船只向着扬州方向稳稳前行。
舱内，一场关于资源、人情与掌控权的无声交换已然达成，盛长柏用几本书籍的阅览权，不仅安抚了父亲，更提前在庶弟心中埋下了恩威并施的种子，初步实践了外祖父关于驭下的教诲，为自己未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