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外祖父,已读完《百家姓》、《千字文》,正在习读《论语》,先生也开始讲授《孟子》章句。”长柏口齿清晰,将所学业已一一禀明。
王老太师听着,眼中赞赏之色愈浓。六岁的孩童,能读到《论》《孟》已属不易,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份沉稳气度,问一句答一句,条理分明,毫无寻常孩童的怯懦或炫耀之色。
他抚着胡须,连连点头,对盛纮和王若弗道:“嗯,不错,不错。六岁年纪,能静下心来读这些书,且性子稳重,不骄不躁,是块读书的料子。纮儿,若弗,你们教导得不错。”
得到父亲如此夸赞,王若弗顿时觉得脸上倍有光彩,所有的思念委屈都值了,笑得合不拢嘴。
盛纮也是心中暗喜,忙谦逊道:“岳父大人过奖了,都是先生教导有方,孩子自己也肯用功。”
寒暄过后王老夫人领着王若弗和华兰去了后院,把空间留给了爷孙父子三人,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只余下王老太师、盛纮以及安静侍立在一旁的盛长柏。
王老太师端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并未立刻饮用,而是抬起眼,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盛纮身上,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纮儿,老夫近来听闻,你家中有一庶子,天资甚是聪颖?说是两岁便能背诵诗书,甚至能即景赋诗?可有此事?”
盛纮心中猛地一凛,他深知自家这位岳父大人眼光毒辣,心思深沉,最重规矩礼法。突然问起长梧,绝非仅仅是好奇夸赞那么简单。
他立刻端正了神色,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恭敬中带着十足的谨慎。
“回岳父大人,确有其事,幼子长梧……于读书识字上,确是比寻常孩童伶俐些。但也只是记性尚可,当不得‘神童’二字,岳父谬赞了,实在是折煞他了。”他先连忙谦虚地否定,生怕落下个“纵容庶子、妄自尊大”的印象。
王老太师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着椅背,看不出喜怒:“即便如此,有此天赋,亦是难得。我辈读书人,深知良材美玉之不易。”
“既生于你家,便要好生教导,因材施教,方不负上天所赐,亦是我王、盛两家的福气,万不可……因嫡庶之别,便有所轻忽,以致埋没了。”
这话听起来是提醒要重视教育,但盛纮却听出了更深层的敲打——既是提醒他不要因庶子聪慧而乱了嫡庶分寸,也是警告他不可有“宠妾灭妻”之嫌,否则便是对不起王家的栽培。
盛纮背后瞬间沁出一层薄汗,忙肃容应道:“岳父大人教诲的是。小婿铭记于心。长梧虽有些许小聪明,然嫡庶伦常,乃是根本,绝不敢有半分逾越。”
“长柏乃嫡长子,沉稳敦厚,刻苦勤勉,方是承继家业、光耀门楣之根本。长梧身为庶弟,将来无论读书进学,还是立身处世,皆需仰仗兄长提携教导,兄弟和睦,方能家宅安宁,共助门庭。”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恳切:“不瞒岳父,小婿亦是如此教导他们的。长梧日后若有些许出息,也当谨记本分,尽心竭力辅助其兄,兄友弟恭,方是正理。断不会因小儿些许慧黠,便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乱了家族纲常。”
这一番表态,既强调了嫡长子盛长柏的绝对地位和自己对他的看重,又表明了会严格约束庶子,确保其安守本分,将来只能作为嫡系的辅助存在,绝不会动摇根本。
王老太师静静听着,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盛纮的神情,见其态度恭谨,言语得体,思虑周全,并无半分虚言矫饰,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嗯,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嫡庶有序,家宅方能长久安宁。孩子们都还小,好生教导便是。将来若都能成才,互相扶持,自然是我等长辈乐见之事。”
他又看向一旁始终垂手恭立、默不作声的盛长柏,语气温和了些:“柏哥儿,你是兄长,更需刻苦用功,为弟弟们做好表率。”
长柏立刻躬身,声音清朗而坚定:“孙儿谨遵外祖父教诲,定不负父亲、外祖父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