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约定开馆那日,范忠一早便到了盛府。门房下人早已得了吩咐,恭敬地引着他穿过庭院,来到前院特意收拾出的书斋。
一进门,便见两个小小的身影已端端正正地站在那儿等候。盛长柏穿着一身靛青色的学童袍,一丝不苟。
旁边的盛华兰则穿着藕荷色的襦裙,同样站得笔直,神情端庄,见到范忠进来,两个孩子齐刷刷躬身行礼,声音清脆:“学生问先生安。”
范忠连忙回礼,心中暗赞了一声“好规矩”。他细细打量两个孩子,见他们眼神清正,举止有度,毫无寻常官宦子弟的骄娇二气,心下更是满意了几分,暗道: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孩子,底子就是不同。
他先温和地问了两人此前学习的进度,长柏一一答了,所学已不算浅;华兰也说了自己读过的女则女训和识得的字。
范忠心中有了数,便根据两人的程度,初步定下了教学方案,开始授课。书斋内很快便响起了朗朗读书声。
后院寿安堂内,盛老太太也听闻了前院的情形,得知范先生已顺利开馆,两个孩子也乖巧懂事,心下对盛纮这番安排颇为满意,这范举人,看着是个能沉下心来做实事的。
但旋即,她又想起了西边林栖阁那个聪慧得过分的小人儿——盛长梧,那孩子的天赋,若放任在林噙霜身边,只学些诗词歌赋、讨好卖乖的玩意儿,实在是可惜了,甚至可能被引上歧路。她目光沉了沉,心中有了计较。
待到晚间盛纮下值回府,便被请到了寿安堂说话。
盛老太太先是肯定了他请范先生一事:“纮儿,你为柏哥儿请的这位范先生,我瞧着很不错。学问扎实,人也稳重,由他来开蒙,很妥当。”
盛纮忙谦逊了几句。
老太太话锋一转,似不经意地提道:“除夕那日,见梧哥儿那般聪颖,真是难得,既然有天分,便不好辜负了。林氏毕竟是个妇人,见识有限,平日里教些诗词陶冶性情尚可,真正的学问根基、为人处世的道理,她如何能教得好?没得耽误了孩子。”
她看向盛纮,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依我看,哥儿们终究是要在前院立身的。不若早日让梧哥儿也搬去前院居住,离书斋近,耳濡目染,也能早些收心养性。总在内帷妇人身边,终非长久之计。”
盛纮一听,便知母亲这是要抬举长梧,又怕林噙霜将孩子养歪了,他心中对长梧本就喜爱且怀有歉疚,觉得其天赋不应被埋没,闻言立刻点头赞同:“母亲思虑的是,儿子也正有此意。回头我便去与林氏说,待梧哥儿过了三岁生辰,便搬来前院。”
从寿安堂出来,盛纮便径直去了林栖阁。
林噙霜听闻盛纮来了,自是欢喜迎上,却听他说了要让长梧满三岁便搬去前院的打算,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眼圈一下就红了。
“官人……”她声音哽咽,带着万般不舍,“梧哥儿还那么小,离了三岁生辰也没几个月了……就不能、不能再晚些时日吗?妾身……妾身实在舍不得……”说着,泪珠便滚落下来。
若按常理,庶子理应交给嫡母抚养。当年林噙霜刚生下孩子时,王若弗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是林噙霜对着盛纮百般哭求,诉说自己孤苦,若再与骨肉分离便活不下去了。
盛纮念及自己亦是庶出,自幼亲母离世,后养在嫡母名下,虽得教养,心中总存着一份对生母的遗憾与思念,一时心软,便力排众议,允了林噙霜自己抚养孩子。
如今见她又哭得梨花带雨,盛纮心下也有些不忍,安抚道:“我知你舍不得。但梧哥儿是男孩,迟早要往前院去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些时日,让他能早些接触正经理学,跟着范先生读书,这是为了他好,难道你愿意看他终日在内宅厮混,耽误了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