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长柏紧跟:“无曰高高在上,陟降厥士,日监在兹。”
父子二人一个教,一个学,清晰沉稳的诵读声在船舱内缓缓流淌,与窗外细微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盛纮教得耐心,盛长柏学得专注,仿佛将这航行的疲惫与外界的一切纷扰都暂时隔绝开来。
王若弗在一旁看着儿子认真学习的模样,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
而林栖阁那边,林噙霜则搂着盛长梧,轻声哼着歌谣,享受着这海上难得的静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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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感到无聊的盛纮去了林噙霜的船室里。
林噙霜也觉得船上生活无趣,便弹琴给盛纮和盛长柏解闷。
她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清越悠扬的琴音便流淌出来,时而婉转如溪流,时而舒缓如清风,确实技艺不俗,在这枯燥的海途上,宛如甘泉般慰藉人心。
盛纮抱着盛长梧坐在一旁,小家伙似乎也被琴声吸引,安安静静地窝在父亲怀里,黑亮的眼睛随着林噙霜的手指移动,前世阿娘也是手把手教她弹琴的。
盛纮看着眼前这一幕:心爱的女子低眉信手续续弹,聪慧绝伦的幼子乖巧相伴,窗外是无边海景,耳畔是泠泠琴音……只觉得人生惬意,莫过于此。
盛老太太和华兰在另一侧的软榻上,华兰正拿着针线,跟着祖母学习女红,听到琴声,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盛老太太依旧平静,但紧绷的嘴角也略微松弛了些,显然,这琴声确实为这漫长的旅程增添了一抹雅致的色彩,她也乐见孙女能从中得到片刻放松。
然而,与前面的“岁月静好”截然不同,稍后一些的舱室内,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王若弗坐在窗边,面前的小桌上摊着几本书,那是盛长柏正在读的,长柏小脸严肃,正襟危坐,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本上,可那无孔不入的琴声还是丝丝缕缕地传了进来。
王若弗看着儿子明明不适却强忍着的模样,再看看他眼下那淡淡的青影,心里就像被滚油煎了一样!
那琴声听在她耳里,没有半分悦耳,只觉得是林噙霜那狐媚子故意卖弄、蛊惑官人的手段!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终于忍不住,将手中的茶盏重重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盛长柏被惊得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母亲。
王若弗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恨恨的一句:
“弹弹弹!就知道弹!海上还不安生!真是个搅家精、狐媚子!专会这些歪门邪道来勾引爷们!”
她骂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太过大声,怕被前舱的人听见,只能将这口恶气硬生生憋在心里,憋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刘妈妈在一旁连忙劝慰:“大娘子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哥儿还在用功呢……”
王若弗看了一眼努力装作没听见、实则小耳朵都竖起来的长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这海上日子,因着那对母子,真是无比的煎熬和漫长!
然而,初时的惊叹过后,漫长的航行依旧枯燥,新鲜的海景看了几日也便倦了。
每日饮食不是腥咸的海鱼虾蟹,便是易于储存的肉干、咸菜和硬邦邦的饼子,嘴里都能淡出鸟来。
纵然是盛长梧,也开始怀念起陆地上踏实的感觉和一口热乎新鲜的饭食,众人对大海的新奇感迅速褪去,只盼着早日抵达扬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