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路过的家长投来羡慕的目光。
白日澜没有再说话。
他只是任由她挽着,继续向前走。
一步。
两步。
当他迈出第三步时,脚下的水泥路面,变成了流淌的星河。
周围嘈杂的人声与车流,化作了宇宙深处永恒的寂静。
他们回到了家。
一个由无尽的虚无与可能性构成的家。
艾瑟瑞亚松开了手,提着购物袋,在星尘中优雅地转了个圈。
她身上的连衣裙化作了由光芒编织成的长袍,栗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星辰的轨迹。
“说起来。”
艾瑟瑞亚停下舞步,看向白日澜,脸上依旧是那种玩味的笑容。
“你还没给这个漂亮的小房子,取个名字呢。”
白日澜没有理会她的调侃。
他的目光,落在了维斯蒂亚身上。
女孩站在虚空之中。
她身上的蓝色校服,正像沙画一样剥落,露出其下银白色的、如同月光凝固而成的甲胄。
她小小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拔高。
不再是那个需要人牵着手的小学生。
她变回了那个孤高的、沉默的,君临于此世的王。
那双淡红色的眼瞳,漠然地注视着这片由白日澜为她创造的、绝对寂静的宇宙。
白日澜看着她。
看着她那双眼睛里,化不开的孤独。
他伸出手,仿佛想要触摸她苍白的脸颊,最终却只是轻轻开口。
“就叫。”
“维斯蒂亚。”
站在星河中央的少女之王,身体微微一颤。
她缓缓转过头,看向白日澜。
那双淡红色的、从未有过波澜的眼瞳里,第一次,倒映出了一丝微光。
就在这时。
一缕不属于这里的气息,突兀地出现。
那不是任何物质的味道,更像是一种概念的渗透,如同将一滴墨水滴入清水,无声,却无法忽视。
空间中,一点微光亮起。
紧接着是第二点,第三点。
千万点光芒汇聚,缓缓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那身影极不稳定,像一个信号不良的投影,无数张面孔在其中交替闪烁,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一个都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艾瑟瑞亚停下了脚步,她好奇地歪着头,琥珀色的眼瞳里映出那团不断变幻的光影。
光影凝聚的人形,首先转向了她。
千万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化作一道清晰却又飘忽的意念,在这片绝对寂静的宇宙中响起。
“向您致敬。”
艾瑟瑞亚笑了,她提起裙摆,优雅地行了一个不存在于任何凡俗礼节中的回礼。
“一位满身故事的客人。”
她伸出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缕星光落在光影的肩头。
“欢迎。”
那人形微微欠身,随后转向了这片虚无真正的主人,白日澜。
光影闪烁得更加剧烈。
最终,那千万张面孔缓缓隐去,定格成一个红发长发的女子模样,谎言。
她看着白日澜,那双眼瞳里没有了决绝与痛苦,只剩下一种燃尽之后,灰烬般的平静。
“让我也为这个世界,献上一份力吧。”
白日澜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由无数谎言、希望、绝望与自我牺牲构筑而成的集合体。
他知道她献上的“力”是什么。
是故事。
是意义。
是在一片空白的画布上,画下第一道名为“目的”的线条。
一旦画下,这片绝对自由的虚无,便不再纯粹。
“哎呀。”
艾瑟瑞亚的声音带着笑意,打破了这片沉寂。
“一座空荡荡的房子,确实需要些装饰。”
她走到白日澜身边,亲昵地挽住他的手臂,目光却看着那个半透明的红发女子。
“不过,故事这种装饰品,一旦挂上了墙。”
艾瑟瑞亚的脸上,露出那种小恶魔般的、纯真的戏谑。
“可就再也摘不下来了哦。”
白日澜的目光,从谎言的身上,缓缓移开。
他看向了维斯蒂亚。
那个始终沉默的、银色的王。
维斯蒂亚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
她那如同冰封的雕像般的身躯,第一次,有了动作。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淡红色的、不映任何色彩的眼瞳,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了那个由谎言构成的虚影。
那是现实,在审视虚构。
是存在,在度量意义。
许久。
维斯蒂亚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白日澜收回了目光。
他对着那个仍在等待判决的、名为“谎言”的存在,极轻微地,点了点头。
一瞬之间。
谎言那半透明的身体,彻底凝实。
她不再是摇曳的光影,而是拥有了真实的血肉与骨骼,那身在扎尔汗城头被风吹动的红色大衣,此刻也变得触手可及。
与此同时。
在她站立的脚下,在那片无生无灭的、纯粹的虚无之中。
一株翠绿的、带着露珠的嫩芽,破开了“无”的壁障。
顽强地,生长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