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他呆滞地看着梅根那张甜美到极致的脸,又看了看广场上那些因为仇恨而扭曲的面孔。
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沉默地,一步一步,围了上来。
“不……不!”
主教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他转身想跑,肥硕的身体却被第一个冲上来的人死死抱住。
“救命!格里高利!救我!”
他朝着阴影里的使徒发出最后的哀嚎。
但格里高利只是安静地站着,那双邪异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主教的尖叫被淹没在人群的嘶吼中。
布料撕裂的声音,骨头断裂的闷响,还有分不清是谁的哭喊,交织成了一曲血腥的乐章。
梅根坐在石座上,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没有从这片狂热中品尝到任何喜悦。
只有扭曲的,发酵变质的信仰,和更加浓郁的,名为“解脱”的烦恼。
当主教最后一点肥肉都被分食干净,人群安静了下来。
他们身上沾着血和油污,脸上却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感,齐刷刷地,再次看向台阶上的梅根。
等待着,下一场审判。
梅根的目光,扫过人群。
她的手指,又指向了另一个人。
一个躲在人群后面,身材干瘦的男人。
“你,那个粮店老板。”
“去年饥荒的时候,你往面包里掺了多少沙子和木屑?”
男人浑身一颤,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求饶,身边那些曾经从他手里买过黑心面包的人,就已经红着眼扑了上去。
又一场血腥的撕扯开始了。
梅根面带微笑,继续点名。
“你,那个寡妇,你为了霸占家产,给你病重丈夫的药里加了毒,还狠心的掐死了他和前妻的儿子。”
“还有你,那个卫兵的妻子,你和城里的不少有妇之夫都睡过,和你的丈夫合谋,骗光了他们的钱财,害的一个个家庭破碎。”
“你,你,还有你……”
她的每一次点名,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块巨石。
人群彻底疯了。
邻居开始攻击邻居,家人开始撕咬家人。
那些隐藏在日常生活下的,所有肮脏的,卑劣的,见不得光的秘密,全都被她赤裸裸地挖了出来,变成了点燃整个广场的燃料。
每当一个罪人在血泊中倒下,一只幽紫色的蝴蝶,便会从他的胸口挣脱而出,翩翩飞舞,汇入梅根身边那片绚烂的蝶群。
广场,已经变成了屠宰场。
血流成河。
终于。
再也没有人可以审判了。
广场上,活下来的人,身上都沾着别人的血。
他们狂热地看着台阶上的神,等待着下一个命令。
然而,梅根的视线,却缓缓地,落在了他们身上。
落在那个第一个冲向主教的男人身上。
落在那个用石头砸死粮店老板的女人身上。
落在每一个,刚刚亲手执行了“审判”的人身上。
狂热的笑容,凝固了。
恐惧,如同最冷的寒潮,瞬间席卷了整个广场。
他们这才意识到。
在这里,谁敢说自己没有犯过罪呢?
谁的手上,又没有沾上刚刚流下的鲜血呢?
人群开始骚动,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缩。
“不必担心。”
梅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我说过,我会背负你们过往的罪孽。”
她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变得意味深长。
“但请记住,只是过往。”
“不包括……你们未来犯下的罪。”
“带着烦恼活下去吧。”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可恨又可怜的人类啊。”
话音落下。
她整个身体,化作了漫天的紫色蝴蝶,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了黎明前的微光里。
……
王宫,花园。
月光被高墙切割得支离破碎。
无数只幽紫色的蝴蝶,如同被风吹起的余烬,在夜色中汇聚,盘旋。
最终,它们凝聚成一个少女的轮廓。
梅根缓缓睁开眼。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
破烂的囚服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裁剪合身的暗紫色长裙。
脑后的长发也被妥帖地编成了两条麻花辫,用一个巨大的同色蝴蝶结固定住。
“还算有点审美。”
她自言自语地评价了一句,似乎对这身由存在感自动生成的新行头,还算满意。
一个穿着全身甲的卫兵,提着长戟,骂骂咧咧地从拐角走了出来。
“妈的,又轮到老子守这个鬼地方。”
“连个耗子都见不着,薪水还他妈是全王宫最低的……”
他一转头,抱怨声戛然而止。
卫兵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他看到了一个站在月光下的,穿着紫色长裙的少女。
那张脸……
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人,包括国王的女儿,在眼前这张脸面前,都黯淡得如同路边的泥土。
卫兵的大脑,宕机了。
他握着长戟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
他想冲上去,把这个女人抓起来,关进只有自己知道的密室里。
他想跪下来,亲吻她裙摆上的尘土。
两种截然相反的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疯狂打架,几乎要把他的理智撕碎。
梅根看着他那张因为剧烈情绪波动而扭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她迈开步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卫兵的呼吸都停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神明般的少女,走到了自己面前。
“你好像,有很多烦恼。”
梅根开口,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奇异魔力。
卫兵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所有不为人知的,肮脏的,卑劣的念头,在这一刻,都被这双银色的眼睛看了个一干二净。
他“噗通”一声,双膝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