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踩在梅耶尔胸口的脚,开始用力。
梅耶尔感觉自己的胸骨在哀鸣,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为“深渊意志”,用最直接,最野蛮的方式,将她那套狂妄到极点理念,连同她的身体一起,狠狠地,碾入他的存在之中。
没有欢愉。
只有被彻底撕碎,又被强行重塑的剧痛。
在意识彻底被黑暗吞没的前一刻,他听到了她最后的声音。
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弄,与一丝……期许。
“现在,醒过来。”
“我的,超人。”
就在梅耶尔的意识即将被那股狂暴的意志彻底碾碎,重塑为一件名为“超人”的“神”时。
一阵风。
一阵带着咸湿海腥味与浓郁花香的,温暖的风,毫无征兆地吹散了这片由“深渊”构筑的,绝对的黑暗。
那只踩在他胸口,代表着绝对力量与超越意志的脚,被一只手,一只纤细、温润,充满了生命质感的手,轻轻地,拨开了。
如同拨开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那个由黑暗与深渊意志凝聚而成的女人,那位自诩为“超人”导师的存在,第一次,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她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其美丽的女人。
她的身上,仿佛同时盛开着春天第一朵花的娇嫩,与秋日最后一片落叶的绚烂。她的眼眸,是夏日正午最热烈的阳光,也是冬夜里最清冷的月色。
她就那样赤着脚,站在虚无之中,身上那件由无数光影与色彩编织成的长裙,随着那阵温暖的风,肆意飘动。
她来了。
于是,这片死寂的黑暗里,便有了生命。
“你是谁?”
深渊意志的声音冰冷,充满了被打扰的不悦与警惕。
新来的女人没有看她。
她只是弯下腰,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那个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连灵魂都布满裂痕的梅耶尔。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苍白的脸颊。
“真可怜。”
她的声音,如同最好听的歌谣,带着一股醉人的,微醺的腔调。
然后,她笑了。
“不过,也很有趣。”
她像拎起一只小猫一样,毫不费力地将梅耶尔从地上拎了起来,夹在自己的臂弯里。
“把他还给我。”
深渊意志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置喙的命令。
“他是我的作品。”
“你的?”
新来的女人终于转过头,看向她。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里面没有哲学,没有法则,只有纯粹的,鲜活的,如同初生婴儿般的好奇与喜悦。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你的吗?”
她笑得更开心了,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这只可怜的‘小蛇’,现在归我了。”
说完,她根本不给深渊意志任何反应的时间,只是抱着梅耶尔,向后退了一步。
一步。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那片由深渊构筑的,绝对的黑暗与虚无,如同被戳破的画卷,瞬间褪色,剥落。
梅耶尔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温暖的沙滩上。
眼前,是蔚蓝色的,一望无际的大海。身后,是随着季节变幻,在盛开与凋零间急速轮回的花海。
他身上的伤口,灵魂的裂痕,都在这片充满了生命奔流气息的地方,被迅速地抚平。
那个女人,将他轻轻放在沙滩上。
然后,她开始跳舞。
没有音乐,没有观众。
她就在那潮起潮落的海岸线上,肆意地,欢快地,舞动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带动着海浪的起伏,身后花海的生灭。
她的舞蹈,就是这个世界的法则。
是流动的,是生命的,是美的本身。
梅耶尔挣扎着坐起身,他的大脑一片混乱。
存在,荒谬,意志,超人……
无数的概念在他的脑海里冲撞,撕扯,让他头痛欲裂。
“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那个在天地间起舞的身影,用尽全身的力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切的意义,究竟是……”
他的话,没能说完。
那个女人停下了舞蹈,她笑着跑到海边,掬起一捧海水,然后跑到他面前,毫不客气地,将那捧冰冷咸涩的海水,泼在了他的脸上。
“哗啦。”
冰冷的触感,让梅耶尔所有的思绪,瞬间中断。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瞬间。
那个女人蹲下身,将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凑到他的眼前。
她的眼眸里,映着他此刻茫然无措的脸。
她笑着,用一种近乎蛊惑的,却又无比清醒的语调,轻声问道。
“在思虑升起之前。”
“你,是什么?”
梅耶尔的呆滞了起来。
女人看着他那副呆滞的模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从身后那片急速生灭的花海中,随手摘下一朵开得最盛的,不知名的花,别在了他的耳边。
“别想了,我的小蛇。”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
“想是想不明白的。”
她转身,走向不远处一棵在瞬息间从发芽到结果的果树,摘下了一颗最饱满的,鲜红的果实。
她回到梅耶尔身边,将那颗果实递给他。
“饿了,就吃。”
她又指了指旁边那清澈见底,不断涨落的潮水。
“渴了,就喝。”
最后,她指了指自己,脸上是如同太阳般灿烂的笑容。
“无聊了,就看我跳舞。”
梅耶尔低着头,看着手中那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果实。
他没有吃。
他只是抬起头,看着那个重新开始在海边起舞的女神,看着她飞扬的裙摆,看着她身后的花开花落,潮起潮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