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帝国的皇宫,安洁莉娜公主的祈祷室内,暖炉烧得正旺。
可公主的指尖却冰冷如雪。
她跪在由纯白晶石雕琢而成的神像前,神像的面容模糊,象征着至上真神那不可直视的“至高”概念。
“至高的主,您是秩序的化身,是血脉的荣光。”
安洁莉娜的声音虔诚,却带着一丝无法压抑的颤抖。
“为何……为何要容忍那些污秽之物,玷污您在人间的圣名?”
她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在贵族沙龙里私下流传的画册。
至上真神被画成了长着兽耳的俏皮少女,被画成了身穿黑纱的堕落恶魔,甚至……被画成了懵懂无知的孩童,被一群面目狰狞的亡灵环绕。
荒唐!
渎神!
一股浩瀚、冰冷、不含任何感情的意念,如同万吨海水,轰然压入她的脑海。
那不是声音。
是纯粹的,愤怒的意志。
【他们将我塑造成玩物。】
【他们将我的尊贵,化为欲望的调味品。】
【找到源头。】
【净化他们。】
安洁莉娜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被神明亲自赋予使命的狂喜与战栗。
“遵命,吾主!”
她猛地睁开眼,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里,燃烧着圣战般的火焰。
“我必将为您找出那亵渎您的罪魁祸首,用他的鲜血,洗刷您的荣光!”
然而,狂热褪去后,是冰冷的现实。
伯爵府的丑闻之后,帝国高层风声鹤唳。
“至圣会”的成员们被盯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像以前那样轻易活动。
那些不堪入目的画册早已被销毁,而那些新出现的,更加隐晦,更加“艺术化”的擦边球作品,则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它们像见不得光的霉菌,在帝都的阴暗角落里疯狂滋生,只有最特定的渠道才能接触到。
安洁莉娜很清楚,她等不起了。
她不能指望那些已经被吓破胆的贵族。
她必须亲自下场。
……
维斯托维德,下城区,黑鸽子巷。
肮脏的积雪混合着泥水,散发着刺鼻的酸臭味。
一个披着厚重斗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身影,快步走在狭窄的巷道里。
安洁莉娜强忍着胃部翻涌的不适感。
根据线报,巷子的尽头,有一个神秘的“艺术商人”,专门出售那些“最新款”的神明绘卷。
她走到巷尾,一个简陋的摊位出现在眼前。
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桌,一盏在寒风中明灭不定的魂火灯。
摊位后,坐着一具骷髅。
它穿着破旧的黑袍,空洞的眼眶里,两点幽蓝的魂火静静燃烧,似乎对眼前这位不速之客毫无兴趣。
安洁莉娜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
“我……我听说,你这里有……特殊的艺术品。”
骷髅没有动,只是用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一块木牌。
【艺术,只为虔诚者绽放。】
安洁莉娜皱起眉。
故弄玄虚。
她从袖中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扔在桌上。
“够吗?”
骷髅终于有了反应。
它抬起头,那两点幽蓝的魂火,似乎在打量她。
一个慵懒、沙哑,带着若有若无笑意的声音,直接在安洁莉娜的脑海中响起。
【金币?真是粗俗。】
【我的艺术,可不是用这种东西衡量的。】
是弥娅。
她透过梅林的骨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把自己裹成粽子的公主殿下,可能骷髅长得都一样原因,她并没有认出梅林。
安洁莉娜心头一凛。
精神传话?
是亡灵法师!
她强作镇定:“那你想要什么?”
【虔诚。】
弥娅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
【我需要看到你的虔诚。】
骷髅慢悠悠地从桌下抽出一本装订精美的画册,摊开。
画上,是一个穿着繁复宫廷长裙的至上真神。
她有着安洁莉娜的脸,却长着一对毛茸茸的,惹人怜爱的兔子耳朵,正局促不安地被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黑影逼到墙角。
轰!
安洁莉娜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
这……这画的居然是她自己!
【怎么样?这幅‘公主的烦恼’,是不是很生动?】
弥娅的声音里充满了恶意的玩味。
【我很好奇,像您这样高贵纯洁的公主殿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也做过……这样的梦?】
“你……你胡说!”
安洁莉娜的声音因为羞愤而尖利。
【哦?】
弥娅轻笑起来。
【看来您不喜欢这个。】
骷髅的手指翻过一页。
这一次,画上的至上真神,变成了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御姐,眼角带着泪痣,正跪在地上,用一种屈辱又顺从的眼神仰视着画外之人。
【那这个呢?‘神仆的侍奉’。】
【很多人都喜欢这个调调,说是能感受到一种……征服神明的快感。】
安洁莉娜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具该死的骷髅,用最粗暴的方式反复践踏。
“够了!”
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开出你的条件!”
【条件?】
弥娅的声音变得玩味起来。
【很简单。】
骷髅抬起骨手,指向那本画册。
【从这里面,选出你最喜欢的一幅。】
【然后,用你那高贵的,属于皇室的嗓音,大声地,赞美它。】
【赞美它的构图,赞美它的色彩,赞美它所描绘的……神圣的场景。】
安洁莉娜的身体,僵住了。
她看着那具骷髅,空洞的眼眶里,那两点幽蓝的魂火,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让她……赞美这些渎神的画作?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怎么?不愿意?】
弥娅的声音冷了下来。
【看来你的虔诚,也不过如此。】
【那就请回吧,我的艺术品,不卖给伪信徒。】
骷髅作势就要合上画册。
“等等!”
安洁莉娜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不能走。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经是一片决绝的屈辱。
她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了那副“公主的烦恼”。
因为那上面,至少画的是她自己。
她咬着嘴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用刀子刮出来的。
“这……这幅画……构图……很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