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气势的声音响起。
苏晚瞳孔微缩——是顾言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么巧?
顾言之单手插在裤袋里,姿态闲适,但眼神却锐利地扫过那几个混混。他身后并没有跟着保镖,独自一人,却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场。
那几个小混混显然被他的气势镇住,又看他穿着不凡,嘀咕了几句,终究没敢多事,悻悻地散开了。
获救的女孩连连道谢,顾言之温和地安抚了几句,让她快点回家。
女孩离开后,巷口只剩下顾言之和苏晚。
空气仿佛凝固了。
苏晚戴着假发和眼镜,穿着普通的连衣裙,站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不确定顾言之是否认出了她。
顾言之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立刻说话。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欣赏,又仿佛在确认。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叫的却是她伪装的身份:
“沈小姐?这么巧。”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她在这里,还知道她的化名!
她强迫自己冷静,压低了声音,模仿着本地口音:“谢谢你帮了那个女孩。我不认识你。”
她试图从他身边走过,回出租屋。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顾言之却轻声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这里的星空确实很美,但夜晚风大,独自散步,还是小心些好。”
苏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加快了步伐。
直到回到出租屋,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允许自己大口喘息。
顾言之那句话,绝不是随口说的关心。
“星空很美”——是在回应她那条石沉大海的试探短信「风景不错?」。
“夜晚风大,独自散步,小心些”——是警告。警告她独自在外危险,暗示她的处境并不安全。
他承认了他的存在,承认了他的目的,甚至……带着一丝看似好意的提醒。
这是傅斯年的意思吗?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先用存在感施加压力,再通过顾言之示好,让她降低戒心?
苏晚滑坐在地上,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游戏,却发现游戏的规则,始终握在傅斯年手里。他像一个高明的棋手,不疾不徐,一步步将她逼入角落。
她拿出藏好的笔记本电脑,连接上不稳定的公共wi-Fi,犹豫再三,还是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傅斯年 近况”。
这一次,跳出来的不再是商业新闻。
而是一则不起眼的花边小道消息,配图有些模糊,但能认出是傅斯年。他坐在一家餐厅的露天座位上,对面坐着一位容貌明媚、气质干练的年轻女子。报道用暧昧的语气提及,傅氏总裁疑似走出婚变阴影,与某科技新贵之女共进晚餐,相谈甚欢。
时间,就在昨天。
苏晚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传来尖锐的刺痛。
原来……如此。
所谓的病重,所谓的脆弱,所谓的想念……果然,都是戏。
他一边派人来围堵她,一边却已经在约会新人。
那她在这里的坚持,她的不甘,她的犹豫和心软,算什么?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愤怒、羞辱、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酸楚,瞬间淹没了她。比之前被监视、被掌控的感觉,更让她难以忍受。
她猛地合上电脑,胸口剧烈起伏。
傅斯年,你好,你真好!
她站起身,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坚定。
不能再待下去了。无论是为了安全,还是为了那可笑的、不该再有的心情,都必须立刻离开!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这一次,她决定不再去任何可能被傅斯年势力覆盖的临海城镇。她要进山,去一个更偏远、更难以寻找的地方。
就在她拉上行李箱拉链,准备熄灯离开的瞬间,窗外,远处的海岸公路方向,突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数量不少的汽车引擎声。
声音低沉而密集,打破了小镇夜晚的宁静。
苏晚动作一僵,猛地冲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
只见数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暗夜中无声的幽灵车队,正沿着海岸公路,缓缓驶入小镇!它们没有开警笛,但那种训练有素、目标明确的气势,让她瞬间汗毛倒竖!
是傅斯年的人!他不再满足于心理战术,他直接动手了!
他怎么敢?!他就不怕逼急了她,鱼死网破吗?
车队没有分散,径直朝着……似乎是镇中心的方向而去?
苏晚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挣脱束缚。
然而,预料中的包围和搜查并没有发生。那几辆越野车在驶过她所在的街区附近时,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向前,最终消失在她的视线尽头。
仿佛……他们的目标,并不是她?
苏晚愣在原地,一时间有些茫然。
不是来找她的?
那这么大阵仗,是为什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暂时打断了她立刻逃离的计划。一种强烈的不安和好奇心驱使着她,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她迅速改变策略,将行李箱藏好,重新戴上假发和眼镜,决定冒险出去探查一下情况。
小镇的宁静被彻底打破。街上多了不少行色匆匆的人,隐约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喧哗声,方向……似乎是顾言之之前出现过的画廊附近?
苏晚混入零星被惊动而出来张望的居民中,朝着喧闹的方向小心翼翼走去。
越靠近画廊所在的街道,气氛越发紧张。路边停着不止刚才看到的那些黑色越野车,还有几辆本地警车,警灯无声地闪烁着,拉起了警戒线。
不少居民围在警戒线外,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啊?”
“听说抓人了!”
“谁啊?搞这么大阵仗?”
“好像是那个从大城市来的老板,姓顾的……”
苏晚如遭雷击,猛地停下脚步。
抓人?顾言之?!
她挤到人群前方,透过缝隙向里望去。
只见画廊门口,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看不清隶属部门的人,正押着一个戴着手铐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那个男子身形挺拔,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依旧维持着某种风度。
虽然侧着脸,但苏晚一眼就认出——正是顾言之!
他脸上没有了惯常的笑容,面色沉静,甚至在与押解他的人低声说着什么。在经过警戒线时,他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过人群,在与苏晚视线接触的刹那,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下一秒,他被迅速押上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车队再次启动,在居民们惊疑不定的目光和议论声中,呼啸着离开小镇,迅速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公路尽头。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苏晚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顾言之……被抓了?
为什么?
傅斯年知道吗?
这和他派顾言之来这里有关吗?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傅斯年计划的一部分?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窜入她的脑海:如果连顾言之都可以被这样轻易地带走,那傅斯年呢?他所谓的“病”,所谓的“海外拓展”,是不是也隐藏着更大的危机?
她以为自己是在和傅斯年玩一场追逃游戏,但现在看来,她似乎无意中,踏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危险的漩涡边缘。
那张傅斯年为她编织的网,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捕捉她。
夜色深沉,海风带着咸腥气吹来,苏晚却感到刺骨的寒冷。
她看着车队消失的方向,第一次发现,自己对傅斯年的世界,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