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上,那龙胆亮银枪如雪的白缨,竟无风自动,开始轻轻摇曳起来,仿佛沉睡的银龙,微微睁开了眼帘。
下一刻,一道身影,由无数细碎的月光与竹影汇聚,由虚幻至凝实,悄然无声地出现在石台之旁,仿佛他一直就站在那里,与这片竹林、这方石台、这杆银枪本就是一体。
他身长八尺,体态匀称而挺拔,姿颜雄伟,俊朗非凡。
并未身着征战沙场时的亮银宝铠,只一袭素白的长袍,宽大而简洁,更衬得他气质超然。
然而,就是这样一身简单的装束,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不动如山的气度。
他面容看上去不过三十许间,双眸开阖间,既有饱读诗书的儒将温润,又隐隐透着一丝历经无数血火淬炼、洞察生死后的锐利与沉静。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这片竹林,这片月夜,乃至这方天地的绝对中心。
正是赵云,赵子龙。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古井,落在林凡身上,带着一种仿佛能穿透时光、直抵灵魂本源的审视。
他的声音清越而沉稳,不高不低,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林凡的识海之中:“天命行者?便是你,在执掌此番神州气运之衍化,引导我等英魂前路?”
压力,无形的、磅礴的压力瞬间笼罩了林凡的全身。
这并非赵云刻意释放的威压,也非带着恶意的逼迫,而是一种源自其自身历史位格、功业成就与精神重量的自然流露,如同仰望高山,俯瞰深海时自然而然产生的敬畏。
林凡深吸一口气,体内炎黄血脉微微发热,支撑着他的意志。
他目光不闪不避,不卑不亢地回应道:“不敢言执掌。林凡只是秉承先祖血脉,得蒙万象图认可,负责沟通先贤英魂,汇聚华夏意志,为我族群在这‘天命之擂’中,争一线生机,略尽绵薄之力而已。”
赵云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林凡,这一次,似乎更加深入,仿佛在确认他血脉的真伪,感受他肩负责任的轻重。
“你身上,缭绕着未曾散尽的战火之气,亦沾染着同道陨落、英灵沉眠的悲怆与沉重。看来,外界的纷争,从未止息,且异常酷烈。”
“是。”
林凡神色一黯,没有隐瞒,简单将苏定方将军如何力战陨落、高宠将军如何燃尽一切陷入沉眠等事告知,但他并未过多详述具体对手的诡异与强大,以免干扰赵云自身的判断,只概括道:
“擂争凶险,远超预期。我华夏英杰前赴后继,不惜此身。然,前路漫漫,强敌环伺,诡谲难测。
凡既身负此天命,目睹先贤碧血,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有竭尽全力,绸缪未来。
故今日特来拜会将军,望将军之神威,能早登擂台,扬我华夏不屈之魂,定我神州亿兆之心。”
赵云听完,沉默了片刻。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而自然,仿佛抚摸老友的脊背般,轻轻拂过冰凉而光滑的亮银枪杆。
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悠远的追忆,那并非对厮杀与功名的渴望,而是对某种贯穿其一生的信念的坚守与回望。
“云一生,于百万军中,纵横来去,枪下亡魂无数,”
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历史的尘埃与金铁的回响,
“然,长坂坡前,为护幼主周全;汉水之畔,为御曹军锋芒。非为好战而战,实为不得不战,为护持心中之‘道’,追随明主之‘志’。”
他抬起眼,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电,直视林凡,仿佛要穿透他的瞳孔,看到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如今,时移世易。你邀我登此异世之台,再执兵戈,所为之‘道’为何?所承之‘志’又是什么?
若此擂之争,仅为文明间之胜负强弱,与那历史上争强斗狠、徒逞私欲之徒何异?若如此,云,恐难从命。”
林凡心头一凛,知道最关键、最核心的时刻到了。
能否说动这位心如明镜、信念坚定的将军,不在于许诺多少胜利与荣耀,而在于能否唤醒他心中那份跨越了千载时光,却依旧炽热如初的——守护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