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数行,便如惊雷般撞入林凡眼中: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林凡轻声念出,只觉一股混合着铁锈、血与火、沙尘气息的金戈铁马之气扑面而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将领,率领五十轻骑,如利剑般悍然突入五万金军大营,于万军之中生擒叛徒的张狂与勇烈;
转瞬之间,景象又变,变成了一个白发渐生的老者,独坐空堂,对着昏灯残剑,追忆往昔峥嵘,那壮志未酬、英雄失路的无尽悲凉,几乎要将人的心肺都撕裂。
“先生……时至今日,心中仍念念不忘的,还是……北伐中原吗?”林凡放下那重若千钧的词稿,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对方那份沉甸了数十年的执念。
“念?”
辛弃疾猛地回过头,那双原本带着几分醉意迷离的眸子,瞬间爆发出灼热如烈日、锋利如刀剑的光彩,那是一种被现实打压、被岁月消磨,却始终未曾真正熄灭,反而在心底最深处灼灼燃烧的渴望!
“何止是念!是刻在骨头上,融在血液里,日夜焚烧着五脏六腑!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那才是某辛弃疾该在的地方!该做的事!而不是在这看似温软、实则消磨志气的江南水乡,对着这半壁残山剩水,做一个……
只能将满腔抱负付诸笔端的……词人!”
最后“词人”二字,他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不甘、愤懑与尖锐的自嘲。
他一生以气节自负,以功业自许,文韬武略,本应是匡扶社稷、收复河山的擎天之柱,却生不逢时,命运弄人,半生蹉跎,备受猜忌与排挤,最终只能将一座沸腾的热血与无尽的悲愤,尽数倾注于词章之中。
轰!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的气势,骤然从他看似文弱的青衫身躯内爆发出来!
那并非纯粹的儒家文气,也非单纯的武道罡气,而是一种极度凝练、蕴含着绝世诗词的磅礴意境与铁血沙场的惨烈煞气,完美融合而成的独特力量!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变得沉重无比,案头的烛火为之疯狂摇曳,明灭不定,墙上那柄沉寂的“破阵”剑,更是发出一阵阵清晰而急促的“嗡嗡”轻鸣,剑身微颤,仿佛随时要自行脱鞘而出,响应主人那冲霄的战意与悲鸣!
林凡心中凛然,周身气机自然流转,抵御着这股强大的意念冲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辛弃疾的力量核心,不在于招式,不在于内力深浅,而在于其极致的、纯粹到可怕的“意”——
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的忠贞报国之意,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雄壮之意,更是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报国欲死无战场的千古悲愤之意!
这股意,因其纯粹、因其强烈、因其数十年如一日的积淀与煎熬,已然化虚为实,拥有了干涉现实、撼动心神的莫大威能!
“林行者,”辛弃疾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电光,牢牢锁定林凡,那其中蕴含的灼热,几乎能将金石融化。
“你穿越时空,费尽心力寻到此处,可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天命擂台’之事?可是……有仗要打?”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颤抖的急切与期待。
对于一个被囚禁在江南温柔乡里数十年的猛虎而言,任何一个可能让他挣脱枷锁、重返山林、咆哮沙场的机会,都足以让他那颗本已渐趋沉寂的心脏,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热血为之沸腾!
林凡迎着那足以焚尽一切犹豫与虚伪的灼热目光,知道此时此刻,任何多余的言语都是苍白的。
他重重地将手中的陶碗顿在案几之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随即肃然起身,抱拳当胸,声音斩钉截铁,清晰无比:
“正是!下一场人杰战,强敌环伺,凶险异常,关乎我华夏国运与文明荣光!晚辈林凡,特来此界,恭请先生执剑出山,为我华夏,再破敌阵!”
辛弃疾闻言,身躯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豁然长身而起,周身那股沉郁压抑了数十年的磅礴气势,如同沉睡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发的出口,轰然爆发,青衫袍袖无风狂舞,猎猎作响!
他仰起头,发出一阵酣畅淋漓、震动屋瓦的长笑,笑声中充满了积郁得以宣泄的痛快,以及一种重获目标的激昂:
“好!好!好一个再破敌阵!
等了这许多年,盼了这许多年,某这把几乎要生锈的老骨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盼来了这一战!”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墙边,伸出那只曾执笔写就千古绝唱、也曾握剑斩杀强敌的手,一把将那柄尘封已久、却始终相伴的“破阵”剑取了下来。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滞。
他拇指轻推剑格,“锃”的一声清越剑鸣,长剑出鞘半寸,刹那间,一道冰寒刺骨、凛冽如严冬朔风的剑光迸射而出,映照着他那双锐利无匹、燃烧着熊熊战意的眼眸。
“管他对手是谁,来自何方,有何神通!纵是神魔挡路,仙佛拦途,某亦以手中之剑,胸中之词,一力破之!”
这一刻,那醉眼朦胧的词人形象荡然无存,站在林凡面前的,只有一个渴望重返沙场、痛饮敌血的老兵,一个准备为家国天下、为胸中执念再次亮剑,不惜血染征衣的战士!
那冲霄的剑气与豪情,仿佛要将这江南的绵密雨夜,彻底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