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万象图深处,那片烙印着南北朝铁血烽烟的戈壁幻境,此刻被一种近乎凝滞的沉寂所笼罩。
呼啸的风沙仿佛也识趣地敛了声息,只余下天幕之上流淌的赤色云霭,如同未干的血迹,缓慢地移动。
接引光柱的光芒彻底消散,杨大眼的身影在其中重新凝聚成形。
他不再是那个煞气冲霄、令人望而生畏的北魏锐瞳,而是单膝沉重地跪在粗粝的沙地之上,头颅深深垂下,几乎要触及膝盖。
那双曾让无数敌军魂飞魄散的巨目,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琉璃,失去了所有锐利的光彩。他紧握的双拳,因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指关节迸发出令人牙酸的声,苍白的肤色下青紫色的血管虬结凸起。
这颤抖,并非源于肉体创伤——英灵之躯的伤势正在规则下缓慢修复——而是源于一种更深层、更彻骨的痛苦:
信念支柱的崩塌与那浸透灵魂的挫败感。
他一生信奉的圭臬,他赖以生存的根本,在今日,被那个名为持斧罗摩的苦行者,以一种近乎残忍的、居高临下的方式,彻底击碎。
力量失控反噬的剧痛,远不及此刻心中那片荒芜的万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
沉稳而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心跳的间隙,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林凡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沙丘顶端。
他并未身着戎装,只是一袭简单的现代服饰,却与这片古战场幻境奇异地交融。
他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急于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深邃的目光落在下方那道蜷缩的、散发着浓烈颓败与不甘气息的身影上,如同一位耐心的医者,在观察着病人的创口。
风,卷起细微的沙尘,掠过林凡的衣角,也拂过杨大眼散乱的发梢。
良久,直到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悲怆与自我怀疑仿佛要将杨大眼彻底吞噬时,林凡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深潭,没有半分责备,也没有丝毫虚伪的劝慰,只有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
杨将军。
这三个字,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杨大眼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涟漪。
他庞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却依旧没有抬头,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沙哑的、混合着痛苦与极度不甘的低吼,那声音仿佛受伤野兽的哀鸣:
...某家...让你....让整个华夏...蒙羞了!某家...败了!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血泪般的重量。
蒙羞?败了? 林凡轻轻摇头,语气依旧平稳,他在杨大眼身旁蹲下身来,目光却投向了远方那条在万象图中奔腾不息、象征着无尽历史与文明传承的浩荡长河。
将军,你且看那长河。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力量,让杨大眼近乎封闭的心神,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语延伸开去。
浪花翻涌,淘尽千古风流。试问这茫茫史册,谁敢妄言常胜不败?
林凡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刻印,
强如力能扛鼎、气压万夫的西楚霸王项羽,纵横无敌,最终亦难免垓下悲歌,乌江绝唱;智如鞠躬尽瘁、算无遗策的诸葛武侯,运筹帷幄,亦曾痛失街亭,挥泪斩将。
他们的失败,可曾抹杀了他们的英雄气概?可曾动摇了他们在青史中的地位?
他顿了顿,目光转回杨大眼身上,变得更加锐利:
一时的胜负,如同这河中的一朵浪花,翻起时或许显眼,但终究会落下,汇入奔流不息的洪流之中。
它决定不了一个英雄的真正底色,更决定不了一个伟大文明的坚韧与未来!
我华夏能屹立数千载而不倒,历经磨难而愈坚,靠的从来不是某一场战斗的得失,而是这百折不挠、愈挫愈勇的根骨!
杨大眼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林凡,那眼神中充满了被戳到痛处的狂暴与不愿承认的挣扎,他低吼道,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林凡脸上:
可某家是败在了自己手上!
是某家自己掌控不了这身力量!
在那蛮子面前,某家像个控制不住自己力气的稚童!
这难道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这自毁般的控诉,道出了他最深切的痛苦源泉。
掌控? 林凡面对杨大眼几乎喷薄而出的狂暴情绪,神色没有丝毫动摇,反而迎着他那骇人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能照见一切迷惘,
正是因为今日看到了这‘不足’,将军你,才有了迈向更高境界的‘可能’!
他话语一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反问力量:将军莫非以为,你这一身惊世骇俗的煞气,这冠绝三军的极致速度,是与生俱来,便如臂指使、圆融无碍的吗?
这一问,如同当头棒喝,让处于情绪风暴中的杨大眼猛地一怔,狂暴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