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又是百年弹指而过。
魔界那边，忽然爆出一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个不知从哪个污浊绝地爬出来的年轻魔修，如同彗星般崛起，自苦寒极地一路浴血厮杀，竟悍然打上了魔宫，公然挑战当代魔尊！
消息传来，三界震动。
春林这等爱看热闹的性子，岂能错过？即便目不能视，也按捺不住，连夜收拾就要回魔界去“观战”。
元景得知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立刻传信给他：
“你是个瞎子，回去看什么？刀剑无眼，小心被波及！”
春林回信得飞快，理直气壮：“看个氛围！感受一下魔气冲霄、天地变色的气势！再说了，听听动静也是好的！”
元景拗不过他，只得由他去了。没过多久，春林回来了，还带给元景一枚留影球，语气带着点遗憾又有点兴奋：
“喏，拿着。听着动静打得是相当精彩，天地都快被打崩了。可惜我看不见，你就用我的‘眼睛’，替我去看看吧。”
元景接过留影球，却发现春林似乎并非只是短暂归来，他竟在整理行装，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
“你收拾行李了？”元景蹙眉，“你要去哪？”
春林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松，却带着一丝认真：
“改朝换代了嘛，魔界如今是新的天地。我总不能一直赖在你这边吃白食，总得去新朝看看，找找机遇，说不定还能混个一官半职，重振雄风呢？”
他这话半真半假，但想要重新立足的心思却是真的。
元景看着他，虽然担心，却也明白春林的骄傲，他确实不会甘心永远依附于自己的庇护之下。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万事小心。”他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些护身法宝、丹药和盘缠，塞给春林，“这些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春林没有推辞，坦然收下，笑着拍了拍元景的肩：“放心，祸害遗千年，我且死不了呢。”
送走春林后，元景时常关注着魔界的消息。不久，春林来信了，语气颇有些扬眉吐气：
“新任魔尊名为夜烬，性格果决，能力超群，是个人物！他倒是不介意我从前是前任的部将，反而觉得我熟悉旧务，知人善用，给我安排了个不错的职位，总算不用彻底养老了。”
元景收到信，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立刻回信表示祝贺，让他好好辅佐新君，莫要再像从前那般散漫。
又过了半年，春林再次来信，字里行间透着兴奋：
“果然年轻人就是有魄力，有想法！夜烬魔尊竟也有意与仙界缓和关系，寻求交好，互通有无，减少争端。我觉得此事大有可为！放心，我会多在他耳边吹吹风，促成此事！”
元景回信，除了赞同，更多的是叮嘱他谨慎行事，莫要操之过急，以免引人猜忌。
几个月后，两人寻机见了一面。
元景发现，春林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魔界的新政和夜烬的雄才大略，竟真有点“改邪归正”、一心扑在“事业”上的样子，甚至都不再流连花丛了。
更让元景惊喜的是，春林告诉他，夜烬魔尊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双合适的灵眼，已经为他移植，只是目前还在适应温养阶段，暂时不能视物，但未来可期。
“夜烬觉得，与仙界交好，于两界生灵都有益处，可以减少无数无谓的厮杀。”春林转述着夜烬的理念。
元景耐心听完，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如此甚好，顺应天时，合乎情理。”他顿了顿，在春林期待的目光中，话锋却是一转，“不过，与魔界交好这件事，我却不打算亲自来推动了。”
春林一愣，脸上的笑容僵住：“什么？你……你不同意？”
元景看着他错愕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释然：
“非也。我的意思是，我打算让玉烟接任仙尊之位了。”
他看着远方，语气温和而坚定：
“我老了，跟夜烬那样的年轻人，怕是都有代沟了。玉烟那孩子很好，心性、能力、格局皆是上上之选。
与魔界建交这等功在千秋、又需细致手腕的大事，交给他来办，既能磨砺他，事成之后，这份促进两界和平的美名，也该由他来承继，对他日后执掌仙界大有裨益。”
春林怔怔地听着，半晌，才像是消化了这个消息，他低下头，轻笑了一声，带着无尽的感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也好。你说得对。”他摩挲着酒杯边缘，叹道，“是啊，一晃……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你都要退位让贤，当太上皇了，可不是老了吗？”
元景看着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落寞，故意板起脸道：
“我是老了，又不是死了！你惆怅什么？等玉烟接了担子，我空闲日子多了，说不定还能时常去魔界找你喝酒，你我相聚的时候，只怕比现在还要多呢！”
春林闻言，想象了一下那场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点莫名的感伤被冲散了不少：“说得也是！那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元景望着远处摇曳的杏花枝，忽然轻叹一声：倒是玉烟那孩子，让我有些放心不下。
春林挑眉：那小美人不是样样都好？
就是太要强了。元景摩挲着酒杯，每次练剑稍有差池，或是心事难解，总要我罚他。说是...疼痛才能让他清醒。
他语气里带着无奈：我这般年纪，还要动手责罚徒弟。你说我这师尊当得...
春林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你当年不也是这样？在杏林里被我打得浑身是血，还非要爬起来再战。
那不一样。元景摇头，我是为求突破，他是...
话到嘴边又止住，化作一声叹息。
他是心思太重。
春林仰头饮尽杯中酒：等他当了仙尊，带他来见我。
他指尖轻轻敲着石桌，唇角扬起熟悉的弧度：让我这个魔头告诉他——活着不必太清醒，偶尔醉一场，天塌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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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日子，元景与春林依旧保持着书信联系。
仙界这边，蓝玉烟正在为继任仙尊之位做最后的准备，各项事务千头万绪；魔界那边，夜烬魔尊推行改革也进入了深水区，阻力不小，春林作为积极参与者，同样忙碌不堪。
两人都知对方肩负重任，默契地减少了通信的频率，往往几个月才有一封书信往来。但每一次收到那熟悉的、带着些许魔气印记的信笺，元景都会放下手头的事务，仔细展读。
春林在最近的几封信里，字里行间都透着蓬勃的生气。
他兴致勃勃地描述着自己视力恢复的进展，说已经能模糊地看见一些光影和轮廓了，虽然还不清晰，但已是天大的惊喜。他在最后一封信中写道：
【……下个月大概能挤出几天空闲，定要出来见你一面！几百年了，都快忘了你这小古板如今究竟是何等‘沧桑’模样了！记得把脸上那扎人的胡茬刮干净再来，别吓着我这双刚复明不久的‘新眼睛’！等着我。】
字迹甚至因为兴奋而有些飞扬。
元景反复看着这封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想象着春林重见光明后，看到自己与数百年前定然不同的容貌时，会露出怎样惊讶又促狭的表情。
他甚至真的开始留意起修剪仪容，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久违的期待，等待着下个月的到来，等待着那封告知具体相见时间的下一封信。
然而，他等来的下一封从魔界传来的信，却不是春林那熟悉的笔迹。
信笺是罕见的玄色鎏金边，上面萦绕着纯正而威严的魔尊气息。落款，是夜烬。
元景的心，在接触到信笺的瞬间，便莫名地沉了下去。
他指尖有些发凉，缓缓展开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