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道歉的是我。”陆景深的声音低沉而疲惫,“我的预案……对‘情感需求峰值’与‘生理节律紊乱’叠加态的预估严重不足。这是我的模型缺陷。”
他承认了失败。这对陆景深而言,极其罕见。
林夕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轻轻靠在他肩上,看着儿子熟睡的侧脸。“不是你的模型问题,陆景深。是咱们的儿子,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堆数据。”她顿了顿,轻声说,“你看,最后起作用的,不是白噪音,是你的心跳。”
陆景深沉默着,低头看着怀中的小生命,目光复杂。他习惯了掌控和预测,但这个小东西,总能轻易突破他所有的逻辑防线。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嘉言睫毛上未干的泪痕。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他任何长篇大论的分析,都更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接下来的几天,像一场艰苦的拉锯战。他们按照陆景深修订后的“倒时差渐进适应表”,艰难地调整着作息。白天强打精神带嘉言去公寓旁的公园接触阳光,傍晚想方设法不让他睡得太沉,深夜轮流抱着哭闹的小人儿在客厅“巡逻”。林夕负责用歌声、故事和温柔的抚摸进行情感安抚;陆景深则负责记录睡眠周期、监测体温、调整环境参数,用他的方式提供物理支持。
他们也会因为琐事产生摩擦。林夕觉得超市里买的有机果泥味道怪异,想自己动手做,却发现美国的面粉和厨具都那么“不顺手”。陆景深则对当地儿童食品的含糖量表示高度警惕,要求林夕严格核对营养成分表。一次,因为是否该给哭闹的嘉言尝一点点冰激凌(林夕觉得可以安抚,陆景深坚决反对),两人发生了争执。
但争吵过后,往往是更深的体谅。林夕会发现,陆景深默默查好了附近农夫市场的位置,打算去买更新鲜的食材。陆景深则会看到,林夕在认真研究美国儿科协会的喂养指南,试图找到平衡点。
一周后,当时差的影响逐渐减弱,嘉言开始在新环境里露出好奇的眼神,甚至摇摇晃晃地探索起客厅时,这个家,才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生活”的气息。林夕把从国内带来的几张家庭照片摆了出来,陆景深在墙上贴好了嘉言的身高测量贴。虽然依旧空旷,但开始有了属于他们的印记。
一天下午,阳光很好。嘉言在客厅的地毯上专心致志地啃着一个硅胶玩具。林夕和陆景深终于有时间,坐下来整理那堆积如山的海运箱子。
林夕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是她心爱的画具和那些充满回忆的速写本。她拿起一本,翻看着里面陆景深和嘉言的点点滴滴,眼眶微湿。陆景深打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他的专业书籍和……几本崭新的、关于“幼儿跨文化适应”和“父亲角色在早期教育中的作用”的书籍。
林夕看到,忍不住笑了,指着那几本新书:“陆医生,你的学习清单又更新了?”
陆景深推了推眼镜,一脸严肃:“嗯。新环境需要新的知识模块支持。尤其是父亲的情感回应模式,需要根据幼儿的认知发展阶段进行优化迭代。”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林夕心里那点离乡的愁绪,忽然被一种坚实的暖意取代。是啊,无论在哪里,只要这个永远在学习和调整的男人在身边,只要他们三个人的手还握在一起,这座陌生的城市,终会变成他们的新家。
系统的第一次重大应激测试,虽然过程狼狈,但核心组件完好无损,并且,在应对混乱的过程中,似乎又完成了一次重要的韧性升级。前方的路依然充满未知,但至少,他们已携手度过了最初的、最手忙脚乱的登陆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