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怔怔地看着她,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习惯了处理可量化的数据,而林夕此刻提出的,是一个关于信念和承担的命题。这超出了他所有模型的边界。
他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很大。长时间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的意思是……决策的基础,应该从‘利益最大化’,转向‘共同承担风险的能力最大化’?”
“是。”林夕用力点头,“我相信的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有商有量,互相支撑,无论去克利夫兰面对未知的挑战,还是留在国内按部就班地生活,我们都能把日子过好。问题的核心不是‘去哪里’,而是‘我们是否坚信彼此是面对任何未来最坚实的依靠’。”
陆景深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清这个无法被纳入任何公式的、名为“信任”的变量的本质。他脑海中那些复杂的图表和曲线开始模糊、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过去几年里,他们一起经历的所有画面:争吵、和解、磨合、支持、分离、重聚……那些感性的、混乱的、却无比真实的点滴,构成了比任何数据模型都更坚实的基底。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清明。他拿起板擦,将白板上剩余的数据痕迹全部擦去,只留下林夕画的那个心脏和里面的字。
“模型失效了。”他宣布,语气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释然,“对于这个层级的决策,现有的理性工具无法提供最优解。”
他转向林夕,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却映照出最柔软的情感:“林夕,我无法计算出哪个选择在未来能带来效用最大值。但我可以确认一个常量:与你共同面对未来的任何状态,其效用值,永远高于我独自面对的任何最优状态。”
他放弃了他赖以生存的逻辑推演,选择了一个基于纯粹情感的承诺。这是陆景深式的,最极致的浪漫。
“所以,”他看着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我的选择是,放弃克利夫兰的邀请。”
“陆景深!”林夕惊呼,她没想到他如此决断。
“听我说完,”他阻止她,语气异常平静,“这不是牺牲,而是基于新参数的重新评估。这个新参数就是你刚才定义的——‘共同承担的能力’。我评估的结果是,目前,维护我们现有系统的稳定运行,共同推进已确定的‘系统扩展’计划,是最大化我们‘共同承担能力’的路径。克利夫兰的机会,虽然诱人,但其伴随的分离风险,在当前阶段,会对我们系统的‘共同承担’基础构成潜在威胁。因此,其优先级下调。”
他用了新的评估体系,但核心逻辑没变:选择系统稳定性最高的路径。
“可是你的遗憾……”林夕担心地问。
“任何选择都有机会成本。”陆景深回答,“但有些成本,是值得承担的。如果未来有遗憾,那将是我们共同的遗憾,我们可以一起面对、消化。而如果因为分离导致系统出现不可逆的损伤,那个成本,我无法承受。”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那个画着心的白板上:“林夕,我相信我们共同构建的这个系统,其价值远超一次访问学者的经历。我们的‘系统扩展’计划,其产出,是我人生算法中,权重最高的目标。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
决定,在理性穷尽之处,由情感做出了最终的选择。这不是妥协,而是升华。他们共同完成了一次决策模式的升级——从追求个体\/联合利益最大化,到追求关系共同体抗风险能力最大化。
第二天,陆景深郑重地回复了怀特博士的邮件,婉拒了邀请,并表达了深深的感谢和未来合作的期望。放下手机,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不是如释重负,而是目标清晰后的坚定。
林夕从背后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背上,轻声说:“陆景深,我们会有一个很温暖很热闹的家的。我保证。”
“嗯。”陆景深握住环在他腰前的手,简单地应了一声。
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擦干净的白板上,那个手画的心脏图案,显得格外醒目。危机解除,而他们的关系,经过这次终极的压力测试,仿佛被淬炼得更加坚韧通透。前路清晰,他们已准备好,共同奔赴那个名为“我们”的未来。距离终点,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