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深那份关于“系统扩展”的二十八至三十个月“项目计划书”,像一份经过精密校准的导航图,为两人的未来锚定了一个清晰而郑重的坐标。生活继续在既有的轨道上平稳运行,但一种沉静而充满期待的张力,如同背景辐射般弥漫在日常的空气中。他们依然会为琐事进行“学术讨论”,但争执的棱角被磨平了许多,更像是维系系统活性的一种默契游戏。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系统运行看似最优时,引入新的变量进行压力测试。这一次的变量,来自陆景深的职业领域。
一个周三的傍晚,陆景深没有准时回家。林夕接到他发来的消息:【紧急院际会诊,涉及罕见病例,归期未定。晚餐勿等。】这种情况对于心外科医生而言并不罕见,林夕习以为常,独自解决了晚餐,继续在画室赶稿。
直到深夜近十一点,门口才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林夕放下画笔走出去,看到陆景深脸上带着罕见的、混合着极度疲惫与某种奇异亢奋的神情。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进行玄关的消毒流程,而是将公文包随意放在地上,走到客厅沙发坐下,手指用力按压着眉心。
“很棘手的病例?”林夕递给他一杯温水,关切地问。
陆景深接过水杯,没有立刻喝,目光有些发散,仿佛还沉浸在某种高度专注后的余波中。“不是棘手,”他开口,声音带着沙哑,“是……罕见。先天性心脏异位合并复杂大血管转位,存活至成年,国内未见类似成功手术报道。”他顿了顿,眼神聚焦起来,看向林夕,眸底闪烁着一种林夕很少见到的、属于顶尖医者面对极限挑战时的锐利光芒,“美国克利夫兰医学中心的心脏移植与重建中心,是全球处理此类极端病例的权威。他们的一位资深教授,怀特博士,刚巧在京参加学术会议,受邀参与了今晚的会诊。”
林夕的心微微一紧,预感到了什么。
“怀特博士对病例很感兴趣,”陆景深继续,语速比平时快,“他看了我的手术方案构思和过往的成功案例数据。”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平复某种情绪,“他私下向我发出邀请,希望我能以访问学者的身份,加入他在克利夫兰的团队,参与这个病例的研究和手术,为期……一年。”
一年。克利夫兰。全球顶尖的心脏中心。极限病例。
这几个关键词像重锤一样敲在林夕心上。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不仅是职业上的一次飞跃,更是直面医学巅峰的难得机遇。对于陆景深这样的医生,这种邀请的诱惑力,几乎是无法抗拒的。
客厅里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陆景深没有看林夕,目光落在手中的水杯上,仿佛在观察水面的微小涟漪。“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波澜,“从专业成长角度评估,其价值……难以量化。”
林夕感觉喉咙有些发紧。她当然明白这个机会的分量。两年前,他为了她放弃了梅奥的长期职位,那次抉择带着家庭和院方的压力成分。而这一次,是纯粹的、顶尖技术领域的召唤,是他职业理想最极致的体现。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平静外表下那颗为之剧烈跳动的心。
“你……想去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陆景深沉默了很久。这一次的沉默,不同于以往思考问题时的专注,而是一种充满了艰难权衡的凝重。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林夕,那双总是冷静无波的眼睛里,清晰地映照出挣扎。
“从纯职业发展模型计算,”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经过精密测量,“接受邀请是绝对的最优解。参与此类病例,对个人技术边界、学术视野及国际声誉的提升,是几何级数的。一年时间,虽然不短,但从长远职业生涯看,投资回报率极高。”
林夕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几乎能听到理智的天平在他脑中倾斜的声音。是啊,这才是最符合“陆景深”逻辑的选择。她甚至开始在心里为自己做建设,告诉自己应该支持他,就像他当初支持她去追求梦想一样……
然而,陆景深的话并没有说完。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异常低沉:“但是,这个决策函数……引入了一个新的、权重极高的变量。”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林夕,“就是我们刚刚确定的……‘系统扩展’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