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心动,不足以让她昏头。
那是他的战场,他的家族,他的责任。
她可以等,等他证明他有能力清扫干净自己门前的雪。
在此之前,她不会踏入沈家半步,不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更不会将自己置于需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才能生存的境地。
指尖的微颤彻底平息了。
沐颜汐重新抬起头,目光扫过账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眼神重新变得清明、冷静,如同最精密的仪器。
她翻过一页,指尖拨动,算珠再次发出清脆而稳定的声响。
噼啪。噼啪。
仿佛刚才的一切心绪起伏,都只是阳光透过窗棂时,短暂掠过心头的浮尘。
青州城另一隅,沈府深处。
沉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午后的暖意。
花厅里,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松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压得人胸口发闷。
上好的白瓷盖碗被狠狠掼在地上,刺耳的碎裂声骤然炸开!
细白的瓷片如同破碎的冰凌,四下飞溅,有几片锐利的边缘擦过沈亦舟屈膝跪地的腿边,划破了他玄色锦袍的下摆,更有一片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狠狠吻上他撑在地面的手背。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沈亦舟紧咬的牙关中溢出。
一道寸许长的血痕瞬间绽开,殷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沿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蜿蜒而下,一滴,两滴,沉重地砸在光可鉴人的青砖地上,晕开几朵小小的、刺目的红梅。
血腥气在沉滞的空气中悄然弥漫开来。
主位上,林月竹端坐着,一身绛紫色云锦宫装衬得她雍容华贵,精心保养的脸上此刻却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扭曲,精心描绘的远山眉几乎倒竖起来。
她保养得宜的手死死扣在黄花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胸脯剧烈起伏,那件名贵的宫装前襟也随之绷紧。
“抬她做个贵妾,已是天大的恩典!是我林月竹能给你的最大让步!”她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掷向地上跪着的儿子,“沈亦舟!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她是什么身份?一个弃妇!一个被休离出门、娘家都不要的破落户!你放着柳家嫡出的千金、放着满青州城的名门闺秀不要,你……你鬼迷了心窍,非要沾这身腥臊!你还要娶她做唯一的妻?没有沈家,你是什么东西,还不是只能跪在这里求我,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疯了?!”
林月竹的声音到最后,几乎是从喉咙里撕扯出来的,带着一种被至亲背叛后的绝望和歇斯底里。
她一生骄傲,掌控沈府内宅二十余载,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等忤逆?
尤其是这忤逆,竟来自她倾注了全部心血、寄予厚望的嫡亲儿子!
为了一个下贱的和离妇人!
沈亦舟缓缓抬起了头。
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半边眉眼,却遮不住那双眼睛里迸射出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锐光。
那目光直直地、毫无畏惧地迎上林月竹燃烧着怒火的眼睛。
手背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还在流,他却仿佛毫无知觉。
“母亲,”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低沉、平稳,甚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在这死寂的花厅里清晰地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小锤,敲打在林月竹紧绷的神经上,“您错了。”
林月竹的呼吸猛地一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