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就看到了堂屋地上担架上的谢澜之,还有扑在旁边哭嚎的张春花。
巨大的担忧让他忘记了害怕,跌跌撞撞地跑过去:“爹!爹!” 他跪在担架边,小手颤抖着想去碰碰谢澜之冰冷的手,却又不敢。
张春花的哭嚎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她抬起头,布满血丝和泪水的浑浊眼睛,死死盯住跪在担架旁的谢文允。
当看清谢文允身上那件崭新、厚实干净、针脚细密的藏蓝色夹袄,看到他冻得发红却明显圆润了些的小脸,再对比自己怀里儿子那死气沉沉、瘦削灰败的样子时,一股强烈的、扭曲的嫉妒和怨毒瞬间冲垮了她!
“小野种!你还敢回来?!” 张春花猛地直起身,像头发疯的母兽,枯瘦的手指狠狠戳向谢文允的额头,力道之大,将他直接戳倒在地!“看看你!看看你穿的人模狗样的!在那个贱人那里吃香喝辣!穿得比我们谢家正经少爷还好!再看看你爹!你爹快死了!都是你们这两个丧门星克的!扫把星!克死了自己的爹娘,又来克我儿子!你怎么不去死啊!!”
恶毒的咒骂如同冰雹,劈头盖脸砸在谢文允身上。
他摔在冰冷的泥地上,额头被戳得生疼,耳朵里嗡嗡作响,满脑子都是“克死爹娘”、“克死爹”、“扫把星”这些刀子般的话语。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让他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
王秀芹立刻在旁边煽风点火:“娘说得对!就是这两个小野种带来的晦气!你看他们跟着那贱人才几天?吃得油光水滑!穿得暖暖和和!这贱人倒是会收买人心!指不定用了我们谢家多少钱呢!” 她故意忽略了沐颜汐的钱全是自己挣的。
李杏花也假惺惺地叹气:“唉,允哥儿啊,不是二伯娘说你。你爹伤成这样,生死未卜,你倒好,跟着外人享福去了?你爹白疼你们一场了?”
谢文允蜷缩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在众人的指责和恶毒的目光中瑟瑟发抖。
他听着奶奶那诛心的咒骂,看着伯娘们幸灾乐祸的眼神,再看看担架上毫无知觉的爹爹,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冰冷刺骨,充满了恶意。
他想辩解,想说在沐姨那里确实享福了,他……他没有被虐待,有……有口热饭吃……可是,看着爹爹那可怕的样子,听着奶奶那“克死爹”的指控,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像毒蛇一样缠绕住他,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发出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
“哭!还有脸哭!”张春花看着他那副样子更来气,抬起脚就想踹过去,“滚!给我滚出去!别在这脏了我的地方!看见你们就晦气!”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谢澜之,似乎被周围的哭骂声惊扰,极其微弱地闷哼了一声,眉头痛苦地蹙起。
这一声微弱的哼声,像一道惊雷劈在张春花头上!她猛地收回脚,扑回儿子身边:“澜之!澜之你醒了?娘在这!娘在这!”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也顾不上骂谢文允了,只是抱着儿子哭喊,“大夫!快!再请大夫啊!我儿子还有气!他还有气啊!”
然而,谢澜之只是无意识地蹙了下眉,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那微弱的反应,如同回光返照,让张春花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破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