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清抱着雨水走过去坐下,端起茶杯,手还是有些不稳,茶水在杯沿晃动。他顾不上烫,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才长长吁出一口带着酒气般的热气。他抹了把嘴,脸上挤出一个近乎讨好的笑:“请…请好了!跟工长说了,家里来了要紧亲人,耽误一天工钱不要紧…”他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对面的儿子,喉咙滚动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气才问出来,“柱子…你们…你们咋过来的?这…这也太……”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和背后的匪夷所思。
何雨柱没有直接回答,拿起桌上的菜单递过去:“刚点了些招牌菜,爹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雨水馋这边的吃食馋得紧。”他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何大清愣了一下,接过菜单,有些局促地翻看着那油光锃亮的纸页和上面印刷精美的菜肴图片,心思却显然不在这上面。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儿子沉稳的脸庞,又低头看看怀里安静下来的女儿,终究没再追问那个“怎么来的”问题。他指着菜单上几道菜名,声音带着点放开的轻松:“好!好!吃!今儿爹请客!雨水,想吃啥,尽管点!爹有钱!”他拍了拍自己的裤兜,尽管那口袋看上去干瘪瘪的。
雨水闻言,立刻兴奋起来,叽叽喳喳地指着菜单上的图画:“爹!爹!我要吃这个!这个大鲤鱼!还有这个…这个红烧肉………
裕丰楼的雕花木窗外,阳光已从晨间的清冽转为午时的饱满热力,透过老旧的窗棂,在铺着素色台布的八仙桌上投下斜斜的光斑。盘盏渐空,只余些酱色的汤汁和零星碎骨。何大清满足地搁下筷子,打着饱嗝,用粗糙的手指抹去嘴角的油渍。他看向何雨柱,眼神里少了初见的惶惑,多了些家常的松弛。
“柱子,”他拿起桌上沾了油渍的搪瓷茶缸,喝了一大口微凉的粗茶,喉咙滚动了一下,“你跟雨水…在京城,一切都好?”
何雨柱微微颔首,目光沉静:“都好。雨水很懂事。”
“那就好,那就好…”何大清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微躬的脊背似乎又塌下去一点,声音低了些,“我呢…这边,”他含糊地朝城区的方向指了指,“还行吧。进了厂,虽说是新来的,力气活儿,倒也安稳。”他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瞥了瞥窗外楼下熙攘的人群,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谨慎,“在白家…如今,说话还算个数。过日子嘛,该留的心眼,爹心里有谱,都留着几手呢。”
这话说得含蓄又实在。何雨柱从父亲松弛下来的眉眼和提及“留几手”时眼底掠过的一丝精明判断,这恐怕是实话。他爹这棵墙头草,在夹缝里扎根的本事,是从旧社会磨砺出来的。
“嗯,”何雨柱应了一声,没再多问,“安稳就好。”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像是随意提起,“信呢?寄了?”
何大清脸上掠过一丝尴尬和歉意,一拍大腿:“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刚进厂那阵子,安顿下来就紧着写了封信,托人送到你谭师父那边了!想着柱子你常去师父那儿走动,准能收到…哪成想…你们竟自个儿来了!”他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看向何雨柱,“柱子,你师父那儿…你有些日子没去了吧?”
何雨柱拿着茶杯的手指顿了顿。师父…谭家菜的谭师傅。忙着安置雨水,忙着摸索能力,忙着和四合院里那些人周旋…竟真把那慈眉善目的倔老头给疏忽了。一股淡淡的愧疚浮上心头。
“嗯,”他轻轻搁下茶杯,声音沉稳,“是有些日子了。等回去,头件事就去看看师父。”
这话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直依偎在何大清身边,小口小口吃着最后一块驴打滚的雨水,立刻扬起沾着豆面粉的小脸,眼睛亮得惊人。
“爹!爹!”她急切地拉住何大清粗糙的手指摇晃,“我要告诉你个大事情!”
“哦?啥大事情?让我家小雨水这么高兴?”何大清笑着,用另一只手刮了刮女儿的小鼻子。
“我要上学啦!”雨水挺起小胸脯,下巴抬得老高,满脸都是骄傲的光彩,“是红星小学!可漂亮可大的学校!有好高好高的大楼,有好多好多树,操场比我们四合院的院子还大好多好多倍!”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词汇匮乏却热情洋溢,“窗户都是亮晶晶的玻璃!桌子椅子都是新的!还有…还有晓娥姐!”她像是想起了最重要的部分,语速更快了,像只欢快的小麻雀,“晓娥姐也在那个学校!她说要带我去她的教室玩!她还说她们班有会唱歌的钢琴!晓娥姐对我可好啦…”
何大清听得入了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女儿描述的每一棵大树、每一块玻璃窗、每一张新桌椅都鲜活地展现在他眼前。他粗糙的大手轻轻拍着雨水的背,眼神里是纯粹的、毫无杂质的欢喜和欣慰。
“好!好啊!我闺女要当文化人啦!跟你晓娥姐一起读书,爹放心!”他不住地点头,眼眶又微微有些湿润,“学校好,真好!比爹小时候那破祠堂强一万倍!”
雨水得到了父亲的肯定,更是兴奋得停不下来,叽叽喳喳地描述着她想象中学校的模样,描绘着和晓娥姐手拉手去上学的情景。何大清听得无比认真,不时插上一两句,或赞叹,或追问,或发出爽朗的笑声。小小的雅间里,父女俩的笑声和童稚的言语交织,温暖得如同窗外的阳光,将那些无形的隔阂悄然融化。何雨柱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父亲那张被岁月和生活刻下深深痕迹的脸庞,因为女儿纯粹的笑语而焕发出久违的光彩,心中那块沉甸甸的石头,终于安稳地落了地。
裕丰楼的台阶下,早晨的阳光将青石板路晒得微微发烫。何大清牵着雨水的小手,父女俩脸上都带着酒足饭饱后的红晕和亲昵交谈后的满足。
“柱子,”何大清转头看向身后的儿子,笑容真挚,“你和雨水先回?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