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景修执茶壶的手稳如磐石,为太子已经半冷的茶杯续上热水,雾气氤氲了他瞬间锐利起来的眼神。
他放下茶壶,声音同样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臣子的谦恭“殿下此问,倒是难住臣了。臣父的心思,如同殿下的心思,又如这杯中茶雾,”他轻轻抬手,拂开眼前的水汽,“看似有形,触之无痕。”
太子缓缓转身,目光如探针般落在楚景修脸上,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不像是笑,倒像是刀刃的反光。
“哦?无痕么?孤却觉得,丞相的心思,更像这棋局。”
太子踱到棋盘前,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上面,发出清脆一响。
“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步步占位。本宫好奇,他最终是想把这盘棋下成什么样?是想做个千古留名的辅国良臣,还是…”
楚景修微微一笑,“那个从寒门爬上权力顶峰的丞相心里究竟装着哪位皇子,又装着怎样的宏图,殿下,恕臣直言,在臣那位父亲心中,亲情淡薄,恐怕谁能为他的权柄续命,谁才是他此刻的心思所在。”
这番话,堪称大逆不道,太子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在楚景修脸上,眼神锐利如刀。
“哦?依你之见,本宫…可是那能为他续命之人?”
楚景修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语气平静得近乎残酷“殿下是储君,按理说,投资殿下,是风险最小、收益最稳的路径。但正因如此,对家父而言,或许也意味着收益的上限,一眼可见。”
他轻轻一点,戳中了太子内心深处最大的隐忧——他这太子之位,看似尊贵,实则如履薄冰,能给权臣带来的“超额回报”确实有限。
“所以,”太子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少傅认为,他更看好能给他泼天富贵的老二?还是那个母族富甲天下的老四?”
楚景修闻言,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洞悉世情的嘲讽“殿下何必执着于猜他支持谁?他支持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他目光幽深,“或许,他此刻正乐见其成地看着诸位殿下龙争虎斗。鹬蚌相争,得利的,永远是那个握着杆子的渔翁。 ”
他顿了一顿,最后抛出一句“殿下是君,臣是臣。臣的职责是辅佐殿下,坐稳这储君之位。至于家父的心思,与臣辅佐殿下之大业,并无干系。”
他说完这番话后,太子紧紧盯着他,随后轻轻问了一句,“拉拢不到的,是否可以斩除?”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凝固,楚景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看向太子,他没有表现的很惊骇,也没有立刻表露衷心,而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站起身,走向太子身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清晰度地开口“殿下,斩除二字,是这世上最锋利的刀,也是最能反噬持刀人的利器。”
“丞相为官二十余载,门生遍布天下,动他不是杀一人,而是撼动整个朝堂的根基,陛下会如何想?他是会看到储君的果决,还是会看到迫不及待地逼宫之嫌?”
太子眼神微眯“那依你之见?”
“斩草也不必用殿下的刀,用他们自己的刀即可。不要亲自去做刽子手,而是引导他们走向断头台。您需要的,是耐心,同时…还有一个人的助力。”
“谁?”
“我的弟弟,楚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