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南下班回来，带进一身寒气。
他脱下大衣，眉宇间是化解不开的疲惫和凝重。
餐桌上，他话很少，只是默默地吃着饭，偶尔给韩悦和丫丫夹一筷子鱼肚子上的嫩肉。
李芹不住地往韩东碗里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你看你这段时间瘦的。”
可韩东看着碗里堆尖的肉菜，再想想白天在派出所听到的、看到的那些为了一口吃食而发生的纠纷，只觉得喉咙发紧，难以下咽。
王红英更是食不知味，她们宣传部门这几天同样人心惶惶，不是因为生产任务，而是因为供应。
食堂的伙食肉眼可见地变差，馒头越来越黑，菜汤里几乎见不到油花。
几个家在外地的，收到老家来信，偷偷的抹眼泪，信里说村里食堂已经断粮，只能靠挖野菜掺糠度日。
这些消息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上，此刻，面对家里这桌堪称“奢华”的年夜饭，她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愧疚。
“爸，”韩东放下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最近……
虽然他知道情况，但内心深处总是不愿意相信。
韩江南夹菜的手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他抬眼看了看韩东，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重。
他缓缓嚼着口中的食物，仿佛在品味某种难言的苦涩。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筷子，用一方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声音低沉。
“吃饭吧，有些事，看到了，放在心里就行。”
看来此时的情况远比后世了解的，要严重的多，韩东内心喃喃自语。
这顿年夜饭，就在这样一种表面丰盛、内里压抑的氛围中结束了。
窗外的鞭炮声依旧零落，远不如往年密集。
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寂静，一种被饥饿和担忧冻结了的寂静。
饭后，走到院子里透气，寒冷的空气刺得他脸颊生疼。
他抬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稀疏的星星冷冷地闪烁着。
随后，王红英也跟了出来，默默站在他身边，将一件厚外套披在他身上。
“东子，”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我心里……慌得很，办公室小刘她娘从北河老家捎信来，说……说村里饿死人了……”
韩东浑身一僵，猛地转头看向妻子。
王红英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在清冷的月光下闪闪发光。
“别瞎说！”韩东下意识地低喝，但声音里充满了无力感。
他紧紧握住妻子冰凉的手，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这不是瞎说，但这残酷以如此直接的方式，通过身边人的口说出来时，冲击力依然让他难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