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笑了:“我们那就是蛮干,掏洞、下夹子,家里还是得以防为主,搞好卫生,堵好洞眼是根本。”
正说着,母亲李芹过来了,一进门,李芹就说起大院里的情况。
“大院那边也闹腾得厉害,院里组织了好几个小组,轮流检查卫生,还在大院墙角统一设了毒饵站。
今天下午,几个老太太还组成了“督导队”,挨家挨户看厨房和储藏室,不合格的当场就得整改!”
“妈,您没被督导吧?”王红英笑着问。
“哪能呢,你妈我什么时候卫生差过?”
李芹笑着说道,“不过说起来,这运动搞得是细,连泔水桶怎么盖都有讲究,说是不能给四害留孳生地。”
韩江南带着韩涛,韩悦也过来了,听到讨论,接口道:“自上而下,力度很大,讲究卫生是好事,移风易俗嘛,就是这指标摊派……有点急于求成了。”
他话说得含蓄,但韩东听出了父亲的一丝保留态度,并不是说“除四害”不对,而是这股运动甚至影响了很多单位的正常工作。
接下来的几天,韩东发现,不仅自己家,整个大院、乃至整条街道,都沉浸在一片“除四害”的热潮中,家家户户都在忙碌。
有的男人下班后,不是先休息,而是拿着工具到处找老鼠洞,用石灰、碎玻璃碴子混合着堵死。
有的妇女们聚在一起,交流着怎么用石灰拌上“六六六”粉做毒饵更有效,怎么用艾草熏臭虫。
孩子们则成了抓各种虫子的主力军,在院子里、街道上,胡同里跑来跑去。
每打死一只虫子,就小心翼翼地用火柴棍夹起来,放进小瓶子里,作为“战利品”和上交的凭证,简直把这项任务当成了有趣的游戏。
对于很多孩子来说这也确实是一场游戏,因为这些东西可以在街道办换糖果,所以很多孩子天不亮就起床了。
就连平时不大管这些琐事的老人们,也坐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盯着天空,看到麻雀飞过,就大声吆喝、敲打脸盆驱赶,响应着“轰雀”的号召。
方法也是五花八门,确实应了“各显其能”那句话。
隔壁院子喜欢养鸽子的孙大爷,贡献出了他训鸽子用的哨子,说特定的声音能惊走麻雀。
院子里张婶家的大花猫,果然成了明星,每天趾高气扬地巡逻,吓得老鼠不敢轻易出洞。
就连韩东家,王红英也想出了妙招,她把剩下的鱼内脏放在一个破碗里,搁在墙根远离家门的地方,说是“引蛇出洞”,集中消灭,效果居然不错。
当然,也有手忙脚乱、闹出笑话的。
比如有家人晚上用盆扣老鼠,结果老鼠没扣着,反而把盆摔碎了。
有孩子打虫子打翻了酱油瓶,还有人为争抢一个老鼠洞的“归属权”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居委会大妈来调解。
大院里的黑板报也换上了新内容,不再是生产通知或时事新闻,而是“除四害战报”。
用红粉笔写着各家的“战绩”排名,还有表扬先进、督促后进的小评论。
空气里时常弥漫着石灰水和“六六六”粉的味道。
傍晚时分,各家收拾完“战场”,互相交流经验、展示成果,成了新的邻里社交活动。
韩东看着这热火朝天又有些纷乱的景象,心里感触良多。
这场运动,以一种近乎强制的方式,深刻地改变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习惯和邻里互动模式。
它让讲卫生从一种个人选择变成了集体行动和政治任务,其中固然有形式主义和摊派指标的问题。
但也确实在短时间内,让许多陈年污垢得到了清理,让公共卫生意识得到了空前的普及。
在他的记忆里,这场“除四害”运动一直持续到了六十年代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