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警之后,工厂里乱成一团。三百万的资金窟窿像一颗炸雷,把所有人震得魂飞魄散。
副手忙着配合刚刚赶到的经侦民警初步问询和取证,工人们聚在车间门口,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惊惶与不安——工厂的命脉被抽走,他们的饭碗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梅小丽强撑着主持大局,安排工作,但她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疼。
愤怒、心痛、焦虑、还有一丝对陈志远彻骨的寒意,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她一遍遍拨打陈志远的号码,回应她的只有冰冷而重复的“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混乱中,她办公桌上的电话再次尖锐地响起。
小丽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过听筒,声音沙哑而急促:“喂?哪位?”
电话那头却是一个陌生的、带着急促喘息和巨大背景风声的男声,背景音里混杂着模糊的惊呼和喧哗:“是…是梅小丽吗?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陈志远的?”
小丽的心猛地一揪:“我是!他怎么了?你在哪里?” “你快来深圳证券大厦!顶楼!天台!他要跳楼!他…他嘴里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快点!要出人命了!”对方语无伦次,声音里的惊恐几乎要透过听筒溢出来。
“嗡”的一声,小丽感觉自己的头皮瞬间炸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跳楼?
陈志远又要跳楼? 虽然恨他入骨,虽然恨不得将他撕碎,但“跳楼”这两个字所带来的那种终极的、血淋淋的冲击,还是让她瞬间忘记了愤怒,只剩下一种本能的、巨大的惊骇。
她甚至来不及细问,也来不及思考这是不是又一个拙劣的骗局,电话那头已经传来了忙音。
她扔下听筒,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般冲出办公室,对身后副手的呼喊和民警疑惑的目光充耳不闻。
“车!我的车!”她冲到厂门口,手抖得几乎无法将钥匙插进锁孔。好不容易发动了汽车,引擎发出一声嘶吼,猛地窜了出去,汇入傍晚深圳开始拥堵的车流。
深圳证券大厦,那是这座城市早期财富梦想的象征之一,高耸入云,光鲜亮丽。而此刻,在梅小丽眼中,它却像一座巨大的、冰冷的墓碑,即将吞噬一条鲜活的生命——哪怕那条生命卑劣、可耻,但那终究是一条命。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开始点亮,勾勒出城市的繁华与喧嚣。
但小丽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的眼前只有陈志远那张时而意气风发、时而颓唐绝望的脸,耳边回响着那个陌生电话里惊恐的呼喊。
她猛踩油门,在车流的缝隙中惊险地穿梭,刺耳的喇叭声和司机的怒骂声被她远远抛在身后。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跳楼?
他曾经就用过这种极端的方式,那次她救下了他,换来的是更深的纠缠和如今的毁灭。
这一次呢?是彻底的绝望,还是一场试图博取同情、逃避责任的表演?
小丽的心乱如麻。但无论如何,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人从高楼坠下,摔得粉身碎骨。那种画面,会成为她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噩梦。
终于,那栋熟悉的大厦映入眼帘。楼下已经围起了警戒线,警灯闪烁,聚集了大量的围观人群,人们仰着头,指着楼顶,议论纷纷,脸上带着震惊、好奇、甚至是一丝麻木的兴奋。
消防车已经到了,巨大的气垫正在紧急充气,但那高度让人绝望,气垫显得如此渺小和象征性。
小丽猛地刹住车,甚至来不及熄火,推开车门就朝着警戒线冲去。“让我进去!我是他朋友!他找我!”她对着维持秩序的警察嘶喊,声音因为奔跑和激动而破音。
警察审视地看了她一眼,通过对讲机确认后,拉开了警戒线。
小丽像一阵风一样冲进大厦,冲向电梯。电梯缓慢上升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她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如擂鼓般轰鸣。
电梯到达顶层,她又拼命爬完最后一段通往天台的楼梯。
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的一刹那,猛烈的高空之风几乎将她掀翻,巨大的风声灌满了她的耳朵。
天台上,警察和消防员已经围成了一个半圆,正在试图劝说。而就在天台边缘,不足半米宽的矮墙之上,陈志远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身形瘦削得像一根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稻草。
他背对着众人,面向楼外那片璀璨而冷漠的城市夜景,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头发被风吹得狂乱。
“陈志远!”小丽喘着粗气,喊了一声。
那个身影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在楼顶照明灯下惨白如纸,双眼赤红,布满了疯狂和绝望的血丝,嘴角却挂着一丝怪异而扭曲的笑容,像是自嘲,又像是最后的疯狂。
“小丽…你来了…”他的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你终于来了…来看我最后一场戏…精彩吗?”
“你给我下来!有什么事下来说!”小丽强压着恐惧和愤怒,试图向前靠近。
“别过来!”陈志远猛地尖叫起来,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摇晃,引得下方人群一阵惊呼。“下来?下来做什么?去坐牢?去面对那几百万的债?去让你…让你们所有人看我的笑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怨毒,“我输了!我彻底输了!327…全完了…什么都没了…”
“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你想想你的家人!”一旁的谈判专家试图插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