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默默地听着电话里妹妹的痛哭,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地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带着疲惫:“……好了,别哭了……是姐不好,姐不知道你这么难……当镯子的事,我们记住,以后得赎回…钱,我们一起想办法……”
电话那头的小艳还在抽泣,情绪却明显平复了一些。姐妹俩又低声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小红转过身,看到身后的小丽,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姐妹俩对视一眼,千言万语都在那沉默的一瞥之中。争吵、误解、埋怨,在共同的困境和血脉亲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和微不足道。
她们是三条各自挣扎的船,却被同一根叫做“家”的缆绳紧紧系在一起,一艘的颠簸,必然牵动其余。
“你都听到了?”小红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熙攘的人群。
“嗯。”小丽走过去,和她并肩站着,“没想到小艳那边……这么难。”
“我们都难。”小红苦笑一下,“只是难的地方不一样。我那边……百货公司一堆烂账,李国庆……”她顿了一下,没再说下去,转而道,“算了,不说这个。当务之急是舅舅的病,还有小艳那边的窟窿。”
正说着,楼梯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两人下意识望去,只见李国庆提着一网兜水果和罐头,正从楼梯走上来,似乎正在向护士询问病房号。
小红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国庆也看到了她们,脸上立刻堆起客套而关切的笑容,快步走过来:“小红,小丽,你们都在啊。听说舅舅病了,我赶紧过来看看。怎么样,老人家情况好点没?”他说着,就要往病房里走。
梅母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病房门口,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寒霜,手里还拿着那条湿毛巾。她挡在门前,看着李国庆,声音不大,却异常冰冷:“李领导,谢谢你好意。屋里地方小,病人需要静养,就不劳你费心探望了。东西你拿回去,我们受不起。”
李国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显得有些尴尬:“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和小红曾是要好同事,关心一下是应该的……”
“同事?”梅母冷笑一声,“是啊,同事。既然是同事,公事公办就好,私事就不必牵扯了。请回吧。”她的态度坚决得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那眼神里透着的不仅是疏离,更有一种深深的失望和警惕。
李国庆站在原地,进退两难,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只得把东西放在走廊边的长椅上,对小红勉强点了点头:“那……那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说完,几乎是落荒般地转身下楼了。
梅母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才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病房,自始至终没看小红一眼。
小红站在原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母亲的举动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她脸上,也扇在她心里。李国庆的突然出现和母亲的激烈反应,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此刻处境的可悲与尴尬。
小丽看着姐姐,心里五味杂陈。她正想开口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眼角余光却瞥见楼下院子里一个极其眼熟却又万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周建国!
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旧夹克,头发凌乱,胡子拉碴,正缩在院子角落一棵大树下,探头探脑地朝住院部这边张望,那副鬼鬼祟祟、惊慌失措的样子,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显然也看到了刚才楼上发生的一幕,此刻脸上交织着担忧、愧疚和恐惧。
小丽猛地碰了碰小红的胳膊,示意她往下看。
小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周建国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瞳孔骤然收缩。
姐妹俩再次对视,眼中都充满了震惊和更深的忧虑。
周建国的出现,像一个不详的注脚,预示着小艳面临的困境,远比她们刚才所知的,还要复杂和危险。他不是在逃亡吗?怎么会偷偷跑回县城?他欠下的那些债……追债的人知道吗?
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聚集。家庭的纽带,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深藏的危机中,既显得无比脆弱,又透出一种顽强的韧性。她们姐妹三人,注定要在这场风暴中,共同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