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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狂欢与陷阱(2)高利贷深渊(2 / 2)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第一时间去了银行,把答应借给大姐的五万块钱汇了出去。这是信用,也是亲情,不能动。然后,她失魂落魄地走向她那个刚刚有点起色的小小电子配件店面。

离店面还有十几米远,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店面的卷帘门被砸得凹凸不平,上面同样用红油漆写着“还钱”的字样,触目惊心。

玻璃橱窗完全碎裂,里面的展示品被砸得稀烂。隔壁店的老板看到她,像看到瘟神一样,赶紧缩回头去,拉下了卷帘门。

工头王大山和两个小工正在店里清理,脸上带着惊惧和愤懑。看到小丽进来,王大山立刻迎上来,这个憨厚的汉子眼睛都红了:“老板娘!你可来了!昨天下午来了七八个凶神恶煞的人,二话不说就砸!我们拦不住,差点挨打!他们嚷嚷着让你替什么陈还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小丽看着满地的电子元件残骸和被砸坏的工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这个小小的店面,倾注了她多少心血?从最初摆地摊,到租下这个角落,一点点进货,联系客户,小心翼翼维护着“清白”生意……现在,全都毁了。不仅仅是物质的损失,更是她对“干干净净做生意”这份信念的一次沉重打击。

“对不起……连累大家了。”小丽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损失我会承担,大家的工钱照发。先……先收拾吧。”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那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力感。

下午,林志强闻讯赶来了。他看到店里的惨状,非但没有多少同情,反而皱紧了眉头,语气带着责备:“我就说了!那个陈志远就是个扫把星!迟早把你拖垮!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三十万,不是小数目,那些放水的(高利贷)说到做到,惹不起的。”

小丽坐在唯一一把没被砸坏的椅子上,双手捂着脸:“我不知道……我只有这个店了……”

林志强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他凑近压低声音:“小丽,听哥一句劝。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店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下去了,值钱的货也砸了不少。想快速搞到三十万,就得走点偏门。我在香港那边有渠道,有一批水货手机和bp机,利润高得吓人!只要你点个头,我帮你联系,走一趟就能把窟窿填上!神不知鬼不觉。”

水货?

走私?

小丽的指尖瞬间冰凉。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林志强:“强哥,你忘了前段时间新闻里的事了吗?为了点走私电器,死了那么多人!我的生意可以小,可以慢,但绝不能走这种路!沾上了,一辈子都洗不干净!”

老家发生过一场因走私电器爆炸引发的惨剧,那些血肉模糊的照片,至今还是她的噩梦。

林志强的脸沉了下来,显然对她的“不识抬举”很不满:“那你说怎么办?等着那帮人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这年头,笑贫不笑娼!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干干净净?干干净净你就等着被人生吞活剥吧!”

“够了!”小丽霍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我的生意,必须干干净净!就算砸锅卖铁,我也认了!”她骨子里那份倔强和底线,在这种绝境下反而被激发了出来。

林志强冷笑一声,甩下一句“那你就自己等着砸锅卖铁吧!看你的锅够不够硬!”便拂袖而去。

小丽独自站在废墟般的店里,绝望像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她能怎么办?砸锅卖铁?她有什么?这个破败的店?就算抵押出去,又能值几个钱?

那些追债者狰狞的面孔和威胁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最后,她几乎是凭着一种本能,走到了附近的一个公共电话亭。

她拨通了一个她以为自己永远不会主动去求助的号码——何启明。

何启明,那个总是西装革履、眼神冷静锐利、带着几分居高临下意味的港商。他似乎对她一直有种若有若无的兴趣,但也从不掩饰对她某些“幼稚”选择的嘲讽。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何启明清冷而平稳的声音:“喂?”

“何……何先生,是我,梅小丽。”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梅小姐?”何启明的语气里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难得你会主动找我。有事?”

小丽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开口:“我……我遇到点麻烦,需要一笔钱,很大一笔……三十万。我知道这个要求很冒昧,但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何启明一声极轻的、仿佛是叹息又仿佛是嗤笑的声音。

“梅小姐,”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像冰冷的金属,“如果我没猜错,你这笔钱,又是为了救那个叫陈志远的废物吧?”

小丽的心猛地一缩,无言以对。

何启明的声音继续传来,冷静、刻薄,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她的狼狈:“你总是这样,忙着救这个,帮那个,像个悲天悯人的菩萨。可是,梅小丽,”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审视,“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救一救你自己?”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冰的毒针,瞬间刺穿了小丽所有的伪装和强撑。她握着听筒,站在嘈杂的街边,只觉得浑身冰冷,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救自己?

她还有救吗?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何启明没有说借,也没有说不借,只是留下了这个让她如坠冰窖的问题,然后挂断了电话。

小丽缓缓放下电话,靠在冰冷的电话亭玻璃上。窗外,深圳的车水马龙依旧,喧嚣而忙碌,每个人似乎都在奔向自己的前程。而她,却仿佛被遗忘在了这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身后是追债的深渊,前方是迷雾重重的绝路。

何启明的话在她耳边反复回响。

救自己?

她该怎么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