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宴会厅的冰冷对峙和底层仓库那场荒诞悲怆的婚礼,如同两个互不交融的世界。喧嚣声透过厚重的楼板隐隐传来,却更衬得百货大楼空旷屋顶的死寂。
雪还在下,无声无息地覆盖着冰冷的水泥地坪和锈迹斑斑的通风管道。三姐妹不知何时已悄然脱身,来到了这片隔绝之地。
没有光,只有远处县城零星灯火和雪地反射的微光,勾勒出她们沉默的轮廓。寒风卷着雪沫,刀子般刮过脸颊。
小红脱下那件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积了薄雪的管道上,只穿着单薄的丝质衬衫,环抱着手臂,身体却绷得笔直。
小艳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工装棉袄,指间夹着一支没点燃的廉价香烟。
小丽则把脸深深埋进羊绒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疲惫的眼睛。
没有言语。
只有三人呼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凝结、上升、消散,如同三缕挣扎着具象化的愁绪。
最终还是小红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从西装裤兜里掏出一张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没有展开,只是用冻得发红的手指用力按在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梅记百货,”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屋顶显得异常清晰,也异常疲惫,“总资产估值,扣除固定资产折旧和库存盘亏,账面看着还行。但,”她顿了顿,呼出一大团白气,“收购贷款本息、供应商欠款、还有…刚才那场‘优化’要支付的补偿金…总负债,四百八十万。” 她报出这个数字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但微微颤抖的尾音出卖了她。手指无意识地在管道上划过,仿佛在描摹那个庞大的数字。“能动的现金,”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六块七毛。刚够我们仨坐三轮车回趟老屋,如果老屋还在的话。”
那张纸在风雪的寒意中微微颤动,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无数只噬人的蚂蚁。
小艳沉默地听着,指尖的香烟几乎要被捏碎。她抬起眼,望向远处监狱方向模糊的轮廓——那里曾是她失去自由的地方,也是她梦想开始萌芽的诡异温床。
她从棉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几页纸,纸张边缘磨损得厉害,上面画满了复杂的机械结构图和潦草的公式。
“我这边,”小艳的声音比小红更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牢里弄出来的,康复器械的核心专利,关节联动传感和音乐神经反馈系统。省医科大的教授看过初稿,说值点钱。有港商接触过,开价…不算低。”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图纸上一个精巧的假肢关节设计图。“但是,”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像了了冰,“专利文件还没热热,名字就被人偷着卖了。买家是谁不知道,钱…更是一分没见着。周建国那个畜生…呵,贱卖?连皮带骨头都吞了!图纸现在,就剩这点念想了。” 她苦笑着,将图纸轻轻按在积了薄雪的管道上,就在小红那张负债表的旁边。
图纸上冰冷的技术线条,与旁边报表上冰冷的数字,在雪地的微光下形成诡异的并置。